第50章
我笑,“有吗?我不是一直这样?”
他不满,“瞧你这德行,我上了一天班累得半死打电话给你,你居然每一句话都这么敷衍,诚心的是吧?”
我瞪着脑袋上的床板,心不在焉,“您老可别这么说,是个人都知道人文院的格格从来不敷衍人。”
“对,从来不敷衍,因为人文院的格格眼睛一直都长脑袋顶上了。”
“呵,”我笑出声,一颗心空空荡荡,“原来我名气这样大。”
他不耐烦,“别跟我这么笑,我听着心烦,比哭还难听。”
我吸了口气,“鸽子,我有点困了,今天想早点睡。”
电话那头长久沉默,终于传来一声叹息,“好,去睡吧,睡前喝杯牛奶,有助睡眠。”
放掉电话很久我还在发呆。
连鸽子都知道我在失眠,那么是不是,整个世界已经差不多全知道了?
看来我眼睛下面挂的黑眼圈实在过于显眼。
苏迟,你知道吗?
终于挨到答辩结束,毕业生们成群结队的吃这散伙饭,满校园乱转穿着学士服取景拍照片。
我没去。
校园里反复地播放着TheGraduate。
是,终于我也成为一名毕业生。
这旋律真好。
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彷徨。
站在梅林入口处蓦然回首,仿佛昨天自己才刚刚站在这里与那些新鲜的面孔拥挤在一起,满目的新鲜好奇。
那时候谁会想到自己不辞辛苦走进这所校园,终有一日却要千疮百孔的出去?
世界太大,人心太大,长大的代价,原来如此沉痛。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还是大一时那个无牵无挂目空一切的小女生。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不遇见苏迟。
如果可以。
可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早知道。
从此以后,我还要问多少个如果早知道?
从此以后,我希望我什么都不再知道。
学院组织拍毕业照,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盼了那么久,可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我却连四下张望的勇气都没有。
黑压压的一堆人站在院办公室前面的运动场上,这一天,阳光大好。
我站在运动场另一边,看着一群群人扎着堆笑闹,院办的老师和挂着相机的人很是头疼地组织大家依次站排,叽叽喳喳的喧嚣声震的人耳朵生疼。
目光流转,蓦然抬头,远远看到蕾蕾满面春风的拉着苏迟走过去,郎才女貌,好不乍眼。
我微笑垂头,拢了拢额前散发。
即便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表情,我还是要让自己微笑,脸上挂了笑容,我才能说服自己,我不介意。
我真的不介意,只是不想出现,不想面对而已。
自欺欺人?
好吧,如果自欺欺人我能开心,那就让我自欺欺人一次又有何妨?
电话响,孙燕姿的《开始懂了》。
原来人会变得温柔是透澈的懂了爱情是流动的不由人的何必激动着要理由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不是骗我很爱过谁会舍得。
爱情是流动的不由人的。
很爱过,谁会舍得。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呆了好半晌,直接关机,然后转身,沿着明晃晃的水泥路,走向校门的方向。
有时候我想,人生就好像走路。面前的岔口无数,你选了一条,可能就要一直走下去,即便有一日发觉错了再回头,后面的路也已经不再是来时的那一条。
我从未想过回头。
我想,这一生,我也不会回头。
暮然回首,灯火阑珊,却沧海桑田。
鸽子说他泡妞无数,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他一直认为,女人,其实很容易驾驭,很容易懂。
可是他说,他从来都不敢断言,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我的心,无法把握。
也许吧,因为就算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胸膛里跳跃的,究竟是一颗怎样的心。
我骄傲同样卑微,我自尊心强,可一样脆弱,我迷茫,随波逐流,在感情上,却分外钻牛角尖。
那样容易寂寞,心底深处,总是觉得不安全。
可我从来不曾奢望由别人给我安全,也不喜欢别人施舍的安全。
奢望过,全身心投入过,结果发现,不过如此。
也不过如此而已。
2005年6月,在大家纷纷赶在毕业与参加工作之间的空隙回家的时候,我一个人,背着洗的发白的黑色书包,一步步走出那所古老典雅庄严的大门,头也没回。
我知道身后他们在看我,我知道他们希望我能转过身和他们说些什么,可我什么也不想说。
离开这个地方,我要试着学会忘记,离开这座城市,我再不会回来。
小常说真正勇敢的人不会选择逃避问题,而是会正面解决问题。
我承认,我一直不够勇敢。
既然不懂解决,既然不能面对,那么,就让我逃避。
躲得远远的,找一个安静角落,自己安慰自己,就让从此,我只是自己。
转眼,便是又一个四年。
四年啊,人的一生一共有多少个四年?我青春最大好的时光,我人生最应辉煌的岁月,都是在寂寞的****伤口中默默度过。
这四年,人前大笑人后彷徨,这四年,我无数次尝试敞开自己,结果最终,还是封闭。
这四年,我终于有些懵懂的明白,原来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真正的爱情。
爱情只是想象,只是一种都市童话一般的意淫,没有王子,没有公主,灰姑娘永远只是灰姑娘。
有时候觉得自己残忍,明明那样清楚地看到现实的样子,却还是不肯屈服在现实的生活里。
所以我总是想,既然生活只是一种变形的扭曲,那么我也跟着一起扭曲,这样,也挺好。
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下去,真的挺好。
只是多少次午夜梦回,心还是无以复加地痛。
走在渐渐熟悉起来的街上,偶尔也回想起当年,想当年,自己也曾为了一个男人笑,为了一个男人哭,为了一场无果的恋情,含恨不已。
抬头望着没有差别的天空的时候我会想,当年的那个美少年,当年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如今是否依然灿烂?也会想起那个让我爱让我恨的名字,想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会很有些恍惚,那个人,真的是真实的在我的生活里存在过吗?
格格,你真的曾经也像那些幼稚的小女孩一样那样痛苦的爱过?
格格,你是否还是你?
手机里是全新的号码,手机里的电话簿上一个个的名字,熟悉又陌生,却都是全新的圈子,全新的人。
电话不停响,可是电话那头再也不会有我曾经渴望听到的那个声音。
心,在时间的清洗里一点点麻木,我想,我终于学会什么叫做忘记。
忘记,原来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困难,忘记,原来如此容易。
可是既然已经选择了忘记,为什么又要这样残忍地让我一点点想起?
苏迟,沧海桑田翩跹过,为什么斗转星移辗转间,你又这样突兀地在我眼前出现?
我憎恨自己。
憎恨自己的脆弱,憎恨自己在时过境迁的多年后再次站到那所校园的门前仅仅因为一瓶酒,就把埋藏深处的一切,轰然想起。
那个罪魁祸首当真只是一瓶酒?
或者,那个罪魁祸首终究也只是自己。
苏迟,如果错的是我,你千万不要原谅。
因为错的是我,我不会原谅自己。
大年三十,几个月来没有假期的日子终于结束,关门收档,到超市逛一大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
街上人头椽动,恍恍惚惚地迈着艰难的步子,心中想着,如此,又是一年。
过年过年,过一年少一年。
我的生命,还会剩下多少年?
明明曾说倘若我照目前这种生活状态继续下去,估计很快就会在尼古丁与咖啡因的双重包围下,提前去参观阎王殿。
对于这种委婉又恶毒的规劝,我向来只是无所谓的耸肩。
生活如此无聊,多活一年不过多受一年的罪,只要现在开心就好,我不介意更任性一点。
离三十岁又近了一步,三十岁的女人,再美的花也开始往凋谢的方向走了吧?何况,我从来就不曾美过。
打车回家,拎着一堆重量超过负荷的杂碎上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腾出一只手掏钥匙开门,牙牙饿虎一样扑上来,上蹿下跳,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隐隐却听到哭声。
我叹了口气。
最近我妈情绪出奇不好,动辄发脾气,黑脸。半夜不睡觉爬起来拼了命的叹气,或者干脆直接钻到厨房的阳台上,坐在椅子里一坐就是一整晚。
我怕死了她这个模样。
不吃不睡,冰箱里的啤酒很快被她搬空,我烟盒里烟的数量以直线下滑的趋势飞速减少,每天看着她头发散乱脸色青紫双目无神的样子,实在让人烦躁不安。
我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安慰这种濒临崩溃的老女人。
我总觉得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太差,长篇泡沫台湾剧又看得过多,哭诉起来都是文绉绉的,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一辈子都在为他付出,为什么他就能这样狠心地抛弃我?如今我老了丑了他就不要我了?以后让我怎么在亲戚朋友面前抬头做人?听得我一阵阵恶寒。
老太太心眼窄的堪比针鼻儿,今天你劝她几句,她状似懵懂地听进去了,转眼就把之前的哭诉再给你重新炉火纯青地演上一遍,搞的我内伤。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脆弱到这种程度。
一个女人,不管你是什么时代的,文化程度够不够高,都不至于达到这种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程度吧?为什么她非要纠结在这种抛弃与被抛弃,丢人与不丢人之间的细枝末节上不肯放松呢?
这样折磨自己,我怀疑她总有一天会发疯。
五十多岁的人,居然还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真不知道是这社会的悲哀,还是她本身的悲哀。抑或者,是我的悲哀?
从某种程度上讲,我真的很悲哀。
我不是个做顶梁柱的好料子。
我没法照顾一个人的生活的同时,再去照顾一个人的感情。
物质与精神两者同时出现,我能顾及的,只有一样。
忍不住叹气。
每每见她如此,我都只能叹气。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当初他们怎么就结婚了呢?二十几年的生活,从来不见哪一日消停过,直到最后其中一个消停了消失了,另一个却翻倍地折腾了起来。
只不过,到最后,被折腾的那个,除了她自己,还要捎带这加个我。
我真的很累很累,心底的那种荒凉感漫无边际的汹涌,让人喘不过气。
早在大宋时候赵普就很明智地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看来是有道理的。
这个家再不安定一点,可能最先疯的那个,是我。
我妈说格格,看到没有,婚姻多恐怖?男人啊,跟你生活了二十几年的都可以一拍屁股撒丫子就溜,还有哪个能信?不结婚也好,不结婚只有自己,就没那么多负累。
然后刚刚冷静理智一点后,马上又痛哭失声,扑在地上捶着地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真雷人。
琼瑶同志,我要掐死你!
我一定要掐死你!
多年不曾回家过年,难得窝在这个所谓的家里面过个除夕,结果凄凄凉凉冷冷清清,连鞭炮都懒得放。
我通宵守着电脑看小说看到天亮。
故事里的事真动人,动人的忍不住令人热泪盈眶。
一把辛酸泪后,心底却很现实地知道,都是假的。
如果我是新一代言情女主,一定要捏着嗓子学学林黛玉,伸手在虚空里狂乱地抓上几把,声嘶力竭地叫一声宝玉,然后撕心裂肺地控诉,假的,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