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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街道中的岁月(2)

我握着手里的一块钱,悄悄地问表弟:“我们什么时候去游戏厅啊?一块钱买十个游戏币,今晚一定要把《恐龙快打》打通关……”

表弟神秘兮兮地说:“今天晚上别去游戏厅了,我发现了一个比游戏厅更好玩的地方,今天晚上带你去看看。”

还有比电子游戏更好玩的?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调动了。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确定外婆以及其他家人都睡下之后,表弟和我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家门。出门后,他轻车熟路地拐过几条街道,把我带到了一个神秘的房间。

这房间30平方米不到,放满了电脑。它们的显示器还是球形的,主机也显得很笨重,但已足够让我大开眼界了。好多年纪和我们差不多,或者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坐在电脑前专心地玩着。看着他们电脑屏幕上五光六色、变幻不定的画面,没见过世面的我感觉非常奇妙且复杂:似真似幻,有一点好奇,有一点悸动,有一点兴奋,有一点惊叹,这种难以言说的心情至今都记忆犹新。

表弟坐在一台电脑前,熟练地启动了电脑。

我问道:“那我坐哪个电脑啊?”

表弟诧异地看了下我,反问道:“刚要吃馄饨的那一块钱还在吗?”

“当然在了。”

“给我吧。”

把钱给他后,我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似乎每个电脑都已经有人在用了。表弟用脚从旁边钩过来一个小板凳,示意我坐下:“喏,先坐这个小板凳上吧。”

接着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这里有2块钱,加上你的1块钱,够我们玩3个小时了。你刚来又不会用电脑,先别玩了,浪费钱。先看看我怎么玩,下次再给你开。”

我语塞了,心中暗想:“早知道还不如去吃馄饨呢!”

表弟早已顾不上跟我说话,点开一款叫《三国志》的游戏。我坐在旁边,看着屏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闪过:曹操、诸葛亮、刘备、关羽、吕布、张飞……一边看,一边向表弟请教这个游戏到底怎么玩,表弟也非常有耐心地告诉我:“就是你选择一个君主,比如说刘备或者曹操,然后控制你的手下治理城池,招揽武将。最后带着自己的部队去跟敌人干仗,统一天下。这个游戏可复杂了,每个武将都有一大堆属性,统率、武力、智力、魅力、声望等等。打仗也分为战场交锋和武将单挑,每个人带的兵也分好多种,文官还能把对手辩论得吐血而死……”

在表弟的谆谆教诲中,我第一次接触到了电脑这个神秘的事物。而电脑游戏带给我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其他电子游戏。什么超级玛丽,什么恐龙快打,在电脑游戏面前,都太小儿科了!它们的画面精美度、游戏复杂度、故事趣味性,都跟电脑游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这种震撼感,只有幼年时看电视剧《西游记》的时候才体会过。

这一天,我坐在小凳子上看表弟玩了三个小时。时间到了,还站在别人背后看得痴痴入迷,不想离开。之后的每个周末,我都会把节衣缩食省下的钱从游戏厅转到电脑房。即使不是周末,放学后我也会去逛逛。有钱的时候自己玩,没钱的时候看别人玩。玩到老板要关门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也就是在这一年,一个由美国暴雪公司制作的游戏也流传到了汝州,它的名字叫《星际争霸》。它加上电脑,就是前面我所说的“划时代的科技产物”。这是一个改变我命运轨迹的组合,也是一个改变千万人娱乐方式的组合。

从那时起,我就在问自己:星际为什么这么好玩?

没有答案。我说好玩,但似乎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喜欢的人,自然有他的理由,局外人很难理解。在我看来,一款优秀的竞技游戏想吸引玩家,至少要满足两点:趣味性、对抗性。

星际争霸绝对是有趣的,它满足了我的侠客梦。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我可以成为指挥官,战胜强大的敌人。就像古代的那些名将一样,跃马扬鞭,率十万铁骑,扫平鞑虏,封狼居胥,岂不快哉?!

在世纪之交的那几年,没有一个游戏在操作流畅感和军团指挥感上能与星际相媲美。那个时候刚好《异形》等科幻电影经常在中央电视台上播放,引发了我对科幻的强烈兴趣。星际争霸也有浓厚的科幻元素,它的虫族单位造型跟《异形》里的那个怪物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它的故事背景则跟现在的架空小说差不多,非常神秘而新奇。优美而大气的画面,加上铁血而真实的音效,我与身边的所有朋友几乎都是一见钟情。

最重要的是,玩星际的最终目的是人与人的对抗。以前的游戏,都是以电脑本身作为挑战的对象。电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到后来,我还没开始打就知道怎么赢电脑了,这就使游戏失去了新鲜感,变成单纯的发泄。星际的战术却是永无止境的,两组人用同样的资源、同样的规则去尽力打败对手。由于对手是人,所以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干什么。一局星际比赛的时间不会很长,但你一局又一局打下来却很难感到厌烦,其原因就在于此。

有了星际以后,几个朋友每天互相PK,叫嚣着战斗,打完之后还激烈地讨论着战术。这种快感早已让我们忘却游戏厅内单纯的快打。

当然,那时候我的思考还没有这么深入,就是单纯觉得它刺激、好玩。我迅速地拉拢了一批邻居小孩,与表弟和他的同学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星际对抗。时间长了,这些小孩就成了我玩星际的“小弟”。作为一个梦想着成为大侠的人,我不得不从各方面照顾这些小弟,有时候甚至为此做出比较出格的事情。比如为了带着小弟去电脑房,我会乘着爸爸午休把外套放在客厅时,从里面拿一张大钞;或者把妈妈嫁过来时,外婆送的民国时期的大洋(袁大头)偷出去卖掉……

次数多了自然会被发现,于是爸爸的皮带、妈妈的擀面杖伴随着责骂呼啸而来。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多么好,就知道去电脑房,还能有什么出息!”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打完之后,爸爸气冲冲地出门,妈妈也阴沉沉地回屋睡觉。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痛哭,一方面是身上疼,一方面也是觉得自己的确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我甚至想着像八戒大哥那样,在自己胳膊上刻下“学习”两个字,但终究还是没刻,毕竟还是有点怕见血的。

后来才知道,八戒哥手臂上的字是文的,不是自己拿刀刻上去的。

好险,幸好当时没拿刀刻,要不然就成“自残”的傻瓜了。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偷偷摸摸打游戏,回家再领教杀威棒的过程中,我依然坚持着对游戏的兴趣,同时对星际争霸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秋季的某一天,我以到书店买书为借口从老爸那里要来10元钱。在书店里琳琅满目的学习资料前,我却开始为到底是买书还是去电脑房而踌躇不定。正当我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时,一本游戏书籍赫然映入眼帘,封面背景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星际游戏画面,上面斗大的一排字“kulou.csa夺得全国星际争霸大赛冠军”。

再也顾不上思想斗争了,我取下那本书,翻到书背面,上面写着“定价:10RMB”。

买,还是不买?又一次思想斗争开始了。最后,我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讲讲价,一定要买!

“老板,这本书多少钱啊?”

“10块,上面不是有定价吗?”

“可以便宜点吗?”

“看你是学生吧?9块5好了。”

“9块,好吗?”为了星际,我人生里第一次厚着脸皮还了价。

“9块就9块,拿去吧。看你是学生,不赚你什么钱!”老板豪爽地同意了。

还价成功!我掏出那已经摩挲了好久的10块钱递给老板,拿起那本书和找回的1块钱蹿了出去。

回到家里,躲进自己的小屋,反锁上门。买学习资料之类的安排早就抛诸脑后,这会儿满脑子里都是星际。

我已经把这本书当作自己的至宝了,怎么看怎么兴奋,就像武功秘籍一样。

小心翼翼地打开,先看到的是对第一届CBI全国星际争霸大赛冠军kulou.csa( 王银雄 )的介绍。

王银雄网名酷酷(kulou.csa),《电脑商情报》这样介绍:kulou.csa领导着中国最大的星际战队——中国星际争霸联盟(CSA),对虫族(星际争霸的一个种族)掌握得炉火纯青。通过首届“中华网杯”全国电脑游戏大奖赛(CBI)及WCGC大赛一战成名,是目前星际争霸界的风云人物。据介绍,王银雄平时寡言少语,但与笔者在网上谈起去年参加的WCGC比赛时,却“键字”如飞、侃侃而谈。第一届世界电子竞技挑战赛是由韩国三星公司出资 900万美元举办的,享有电脑游戏奥运会的称号,参赛国有17个,包括美、英、德、法等世界强国。我国互联网起步较晚,要选出具有世界水平的选手并不容易。作为首位CBI冠军,王银雄自然进入了正选名单。而在此次比赛中,4名中国选手只有他闯入12强,但在8强对抗赛中惜败于韩国顶尖高手Gorush,后者是本届冠军。

看完他的资料后,我惊呆了。

全国冠军!这是多么霸气的称号,这感觉就像是什么“武林盟主”一样啊。如果我能像他这样拿到一次全国冠军,那该有多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跟他学习一下,看看星际高手都牛到什么地步了。还有那个什么三星公司举办的WCGC,有那么多国家的选手参加,这不跟奥运会差不多吗?电竞奥运会上为国争光,想想都让人激动,如果到那里去拿个冠军,我肯定是做梦都会笑醒的……

转念一想,算了,别痴人说梦了,还是先看书后面的实用战术篇吧。

小狗变飞龙、The hunter(星际的一张地图)速RUSH(前期压制型打法,为了快速结束战斗而采取尽快暴兵的策略,缺点就是后劲不足,一旦被防守住就很容易被人翻盘)、Big hunter(也是一张地图,The hunter的升级版,里面的矿超级多)超级打法、慢投Lurker(虫族的一种单位,可以埋地,埋地后能隐形,对敌方地面部队有毁灭性的杀伤力,敌方必须出反隐形单位才能侦察到它)……

一招一招地学过去,虽然还没有实战,也已经感到这些招法的威力了。我不禁在心中窃喜:“9块钱没有白花。这么多秘籍,尤其是全国冠军夺冠的绝招,把这些学会了去跟表弟他们打,肯定把他们虐成渣渣……”

刚拿到秘籍的日子里,我抓紧一切时间钻研战术,刻苦的程度让爸爸妈妈欣慰不已,都以为我是在通宵达旦地学习。

学习秘籍很快有了回报,几次周末约战,我还真带着两个流鼻涕的小弟把表弟的同学三人组虐得体无完肤。输的几次还是因为两个小弟一不小心踢掉了我的机箱电源,导致网络意外掉线。

但这样打了一段时间之后,表弟终于发现了我的秘诀,于是死皮赖脸地从我这里把那本秘籍磨走了。在刻苦练习一段时间后,他又把战绩慢慢扳回去了。

就这样,我与表弟在战斗中不断进步,水平渐渐高出其他人一个档次,成为了那家电脑房星际争霸的领军人物。

日子就在这么一天又一天的龙争虎斗中度过。

一天又一天过去,初三的最后一次考试也来临了。像大多数人一样,在最后的阶段我也去努力了。虽然当时的我一直不懂上高中与不上高中有什么区别,但我知道能上高中会让我的父母以及我的街坊邻居觉得我很牛逼。其实为了让我跟上学习的进度,父亲在初二还让我留过一级。但是学习这东西,不是说临时抱佛脚就能奏效的。日复一日的游戏,早已经清空了我脑袋里的学习细胞,再找不到年幼时学习的感觉了。

中考过后,我果然落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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