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站等了好久,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寒影姐姐。那是一位和逍遥差不多身高,身穿淡色短袖T恤和深色牛仔短裤,面容姣好的妹子。令人意外的是,一直在我心目中以女神形象出现的寒影姐姐,身材居然和逍遥差不多!逍遥飞仔就是逍遥“肥”仔我表示能够理解,可是“寒影”这个名字,怎么也不能让我联想到这个样子啊……
我再次想到了Home.Nyll李亮,另外一个胖子。看出来了,我这辈子算是跟这些胖子铆上了。
看到寒影姐姐,逍遥赶紧一脸媚笑地冲了上去,帮忙拿行李。我也走了上去,跟寒影姐姐打了声招呼。
逍遥满头大汗地拖着寒影姐姐的行李,让我帮他叫一辆出租车。我还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时候,寒影姐姐已经冲到路边,向一辆就要开过去的出租车用力挥手了。
好不容易帮寒影姐姐找好宾馆,安顿好了行李。逍遥带上我们两个,又叫了另外一个好朋友一起吃晚饭。他名叫吗啡,被逍遥刚骗入战队。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但这个略显颓废的名字已经深深印入了我的脑海。
一路上看着逍遥和寒影两个亲密的样子,我有点莫名其妙,这两个不会有一腿吧?问旁边刚认识不久的吗啡:“逍遥不会是喜欢寒影姐姐吧?”
吗啡诧异地看着我,低声说道:“你多久没上战队论坛了啊?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猪头和寒影在一起好了很久了啊!要不他们两个怎么会在队内三巨头离开后一起站出来管理战队啊?”
原来如此!
大饭店就是效率高,服务员很快就把菜端上来了。看着盘子里的猪大肠,我跟吗啡面面相觑:原来菜谱上的“葫芦头”是这个东西啊?真悲剧,早知道就不点这个菜了!转头一看,对面的寒影和逍遥吃得不知道多开心。这么重口味,我算是明白他们成为胖子的原因了。看来以后跟胖子出去吃饭,点菜时还得注意点。
席间我们四个人聊得很开心。不同于和宿舍兄弟们吃饭,在这里我似乎没有任何拘束,也比平常健谈得多。我们聊最近星际界发生的一切,也八卦着各路明星选手的信息。
谈到半途,寒影姐姐忽然话锋一转,深沉地看着我:“小Sky,前几天逍遥说你不想打比赛了,这是为什么啊?”
看着他们期待的目光,我觉得以前定下的决心似乎又动摇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按时上课,每天自习,偶尔坐在网吧上网也只在聊天室内聊天。这样的生活很平淡,可是学习上的压力也很大。而且这是一段没有朋友、没有知己,只有自己一个人默默奔波的路程。我觉得很累,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期望,我本来就不想去拿什么毕业证。而在星际这个圈子里,我有逍遥这样的知己好友,让我不觉得那么孤单。更何况,我在星际上能够获得别人的肯定与赞扬,这种成就感永远在学习上拿不到。
只是西安一趟比赛打击了我的自信,我的能力真的行吗?连个小小的黑太子、Jin都搞不定,还谈什么打出名堂?如果打不出成绩,留在星际圈又有什么用呢?毕竟我是需要钱来吃饭的。
我把从西安回来之后的想法都说了一遍。
逍遥依旧是满不在乎地对我说:“就因为这些啊,不就是输了一次比赛而已啊!你放心吧,你是我最看好的徒弟!你下次比赛一定会勇夺第一,击败什么黑太子、白太子……”
寒影也笑了:“别因为一次比赛的失利而气馁,你还小,应该往前看。话说上次你去西安比赛时怎么不告诉下我啊?逍遥你也是个猪啊,他去西安比赛你怎么不对我说啊?”
逍遥一脸尴尬地回道:“这小子是偷偷地一个人跑去比赛的,而且他肯定不知道你在西安,否则怎么会不去找你帮忙呢?”
我很惊讶地问道:“寒影姐姐,你是在西安的吗?”
“是啊,你不知道吗?你啊,还是太闷了,什么事也不跟人说。我在西安外事学院上学啊,你说的那个黑太子和Lion.Jin我都听说过,是全国知名的高手。西安高校很多,比赛多奖金也多,所以他们从外地跑到西安来,在那个网吧长期驻扎训练。你输给他们没什么,他们的实力不比国内的MTY、DEEP之类差多少的,只不过名气没他们大而已,还有那个TANK,他也是前段时间的什么全国新星赛冠军呢!”
我顿然间自信了很多,原来我输给了全国级别的高手,这表示我也不差啊。如果再努力训练训练,跨过这个坎,我也能拿全国冠军的!
“你小子别难受了,我叫你出来陪我一起接你寒影姐姐,就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一个好朋友在文化宫那里开了个网吧,吗啡在那里做网管。我和他谈了下,叫他给我们尽量留几台电脑,让洛阳这边的几个队友都可以过去训练,也给你留上一台电脑,让你个猪小子过去训练啊!对了,中午、晚上你还可以和吗啡他们一起吃他们的网管餐啊!”逍遥微笑地看着我说道。
这事来得太突然,我有点不敢相信了。居然有这种好事?如果真的话,那我不就可以每天免费训练了吗?
寒影跟逍遥对视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也知道HOME战队现在的情况,老人都走了。我和逍遥这次是想好好地把队伍整理下,打中国星际战队联赛……”
“中国星际战队联赛?是什么比赛?”上次听逍遥说了一次,好像是个新出来的比赛,听名字倒是蛮气派的。
“就是最近由一些圈内的老玩家联合举办的,邀请了国内很多知名的星际战队,比如AG、LY、PNZ、STOP、SCI、CP、ASD、NPOW这些。包括咱这边的HNXM(河南星盟战队) 、X~ME(河南驻马店的一个本土战队),我们队内自从上面的三大巨头走了后,战队的实力也是下降得厉害啊……”
其实不用再多说,我也知道他们的意思。他们一直想把HOME战队带好,做成最成功的国内星际战队。逍遥想让他认识的小弟能出人头地,他喜欢让自己当牛人的老大哥。但我觉得还是必须好好想想,虽然这次谈话减少了我对自己实力的怀疑,但是父母的期盼让我无法轻易改变半年前下定的决心。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答应他们。看得出,他们有点失望,逍遥走的时候,依然拍着我的肩膀嘻嘻地笑着说:“小猪孩,别想太多啊!该怎么练习还怎么练习,没事了就过来玩,有事了就Q我吧……”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寝室的兄弟们已经熟睡,我却辗转反侧,一直纠结到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飞快地起床刷牙洗脸,拿起人体解剖学和病理学课本,和二哥他们一起走出了宿舍。走在前往教室的路上,感受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身上,再看着身边不停说笑的三哥和二哥,这种场景让我不禁想到了来到学校的第一天。星际那边的诱惑的确很大,可是这种生活也挺好的嘛……到底应该怎么抉择呢?
既然无法选择,就维持现状吧。好像人都有这样的心态,没法选择,就照老规矩来。
安心地上了一段时间的课程,但依旧很难听得懂,半年前刚决心“改邪归正”时的热情也在慢慢消退。虽然每次都来上课,但收获甚微。这是一个不好的苗头,在星际与学习的天平上,我能感受到学习这一边的砝码正在逐渐减少。
不过为了毕业,为了满足父母的希望,我还是愿意把自己禁锢在教室里。听不懂课程的时候,就带本武侠小说去打发时间。有时候,看着老师在上面眉飞色舞地讲病理讲解剖,我云里雾里地听着,心想:“要是当初去计算机专业就好了,起码自己能有更强烈的兴趣啊。听别人说,比尔·盖茨之类的IT老板都是玩游戏的高手……”
大部分时候,老师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听课。听得懂,就赶紧开心地记一下笔记。听不懂,就用看小说或者睡觉来打发时间,大家倒也相安无事。如果这样持续下去,或许我能够混个及格,混到毕业。
但是有一天……
记得那天上的是药理学,各种乱七八糟的化学式让我头疼不已。很快我就往桌上一倒,去见周公了。隔了良久,忽然感觉到旁边的二哥在推我。茫然之中抬起头看看二哥,他在桌下偷偷地指了指窗外。转头一看,辅导员在外面一脸怒气地注视着我。对视了一眼后,我赶紧低下了头,眼睛余光却看到他似乎在示意让我出去。
意料之中的,出门就受到一顿痛骂。
“你这个小屁孩,总是这样!再这样下去,你就直接回到老家种地吧!还在这里上什么学?浪费生命……你看看你那学习成绩,还有脸在课堂上睡觉?真是朽木都比你要好上一百倍……”
还有许多最难听的语言,连父亲当年责骂我时都不曾使用过。看着他那不屑的眼神、骄狂的表情,我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自尊。事后连续几天,我脑子里时时刻刻都回荡着他的语言。联想起刚来学校时,我爸爸低声下气请他吃饭,给他送礼,而他以一种自傲与骄狂的表情收下这一切。进入学校后,每次见到我,都会用不屑的语气狠狠地骂上一顿。仿佛我来到这里是接受了他天大的恩赐,从此就必须永远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直不起腰来。
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留在这里呢?
学习在左,星际在右。原本我在左右之间摇摆不定,甚至希望按照惯性从左边的道路走下去,但这位辅导员所说的话给了左边的砝码最后一击,让它们轰然崩塌。也许在他看来这些都算不上什么,甚至他会觉得批评我是在挽救一个迷途少年,是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但对我而言,性质完全不一样。
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似乎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不知道,自己选择星际是否属于这种情况。但我能感觉到,电竞跟我是注定了有那么一种解不开的缘分。它让我遇到了逍遥,遇到了寒影姐姐,也让我遇到了那位辅导员。前者吸引着我往星际的道路上走,而后者又用高傲的态度拒绝着我往学习的道路上靠。
人们常说“天堂在左,战士向右”,我自然没有必要那么悲壮。可是在我看来,如果星际还不能够称之为天堂的话,校园却的的确确可以称为地狱了。所以,当自己的自尊在辅导员面前荡然无存时,我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有一点我不愿意说出来的理由是,其实我心里对星际根本就没有完全死心。当寒影姐姐的几句话让我恢复信心之后,我就已经开始觉得不能就这么辜负这两年来的苦练。只不过我用其他的理由把这种想法压制了半年,而辅导员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把压制的绳子砍成了碎片。
没有什么告别仪式,也没有什么欢送仪式,我再次从307宿舍消失,只是这一次比以前更长久。
很抱歉,也许这个从校园到星际的转身并不像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华丽。实际上,我相信中国电竞圈的绝大部分选手,都曾经有过这样痛苦和纠结的抉择过程。作出这个决定,我们无法做到潇洒。
曾经有许多家长问过我:为什么孩子那么坚决地要成为电竞选手?怎么才能让孩子回心转意?
我想,并不是每个人天生就适合打电竞,也不是每个人天生就想成为电竞选手。孩子们从小开始学习,要说对学习没有丝毫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谁不想自己每次考第一,成为同学(特别是女同学)羡慕的焦点?谁不想拥有一技之长,能够成为社会上的弄潮儿?只是有些时候,特别是学习天赋不够好的人,他们会敏感会自卑,他们需要鼓励和开导,而不是堵塞和责打。如果家长们总能和他们进行有效的沟通,可能就会让他们从游戏的道路上回头,按照自己指定的那条路走下去。
沟通就是最好的渠道。家长们,请多跟孩子们沟通吧,这样你才能知道他喜欢做什么,他适合做什么。在一些人生最重要的关口上,你才能帮助他作出最适合他的决定。既能够发挥他的特长和兴趣,也不会拔苗助长。要不然敏感的孩子就会像我一样留下纠结的问题:为什么我连高中都没有读就去读大学?为什么父亲要帮我选择读医专而不是计算机?
而对于孩子们,我要说的是:电竞这条路,需要天赋,需要勤奋,更需要运气。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在我的电竞道路上,比我厉害的高手多得很。像Iori ,像黑太子,他们也曾经跟我一样,为了通宵训练星际而受尽生活的磨难,甚至有很多人比我训练得更加刻苦。后来,我算是成功了,而他们还是不得不离开自己心爱的电竞。我不敢说他们现在的生活状态就比我差,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电竞这条路很难走,如果你要抛开一切往里面跳,你就是在进行一场成功率极低的赌博。
比如说我,立志成为电竞职业选手后,基本不可能再回到做医生的道路上。如果没有打出成绩,我还能去做什么呢?从打星际开始,我就不敢想象这个问题,因为它太残酷。其实在我的电竞生涯早期,也遇到过很多差点跨不过去的坎,但我幸运地遇到了逍遥、寒影和李亮等好友的帮助。而很多天赋比我好的人,就因为在关键时刻没有得到别人的支持,只能黯然隐退。
校园里的少年其实是最幸福的,你们可以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对于未来的道路也拥有着无数种想象。我想,如果在把学习稳定的前提下,去体验一下电子竞技的快乐与刺激,那几乎是完美的生活。实际上,很多成功人士都是这么度过他们的大学生活的。有很多电竞职业选手还是大学的高才生,我一般把他们称为天才。但天才毕竟是少数,对大部分人来说,你都不值得因为这个爱好而放弃原本规划好的道路。
尤其是对于高中生,我想说:等上了大学,有了足够丰富的阅历和经验后,你才能作出更加明智的选择。
当然,对于那些家境很好,永远不必为生活发愁的同学,我似乎没有说教的权力。你可以在电子竞技上展现自己的天赋,前提是首先和父母作好沟通。用一段时光来奋斗,试一试你在电竞方面的潜力。
如果你成功了,那么恭喜你。
如果你失败了,没有关系,你还有退路。
这些都仅仅是建议,发自肺腑的建议。电竞的道路上,此起彼伏,冷暖自知。能够做一个爱好者,在台下看风景,其实也挺好。
对于电竞道路的选择,我只能说这么多。选择成为台下的观众还是台上的风景,永远都是一个两难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