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棠笑盈盈地走过去,说道:“呀,贺将军也在呢。”
贺南行略有不满:“怎么?我不可以在这里?”
华棠憋着笑,说道:“本郡主有一物想要赠予贺将军,还请将军笑纳。”
贺南行冷哼一声:“在下受不起郡主的大礼。”
华棠倒也不恼,对郑玠笑道:“不知郑三公子可有纸笔?”
郑玠会意:“有,郡主且等我去取。”
“喂,我说,郑玠你怎么那么听这个女人的话?”贺南行费解。
郑玠笑笑没说话,将纸笔放到了华棠跟前的案几上,与华棠擦身而过时投以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华棠径直走到纸笔前,提笔蘸墨,落笔不知道在画些什么,反正不是在写字。
“好了。”她将纸张拿起,用嘴吹了吹未干的墨汁。
贺南行:“……”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他思前想后,他好像与这位仪安郡主没有多少交情,她今日此举寓意为何?
“贺将军,请笑纳。”华棠强忍着笑意将纸递了过去。
贺南行疑惑的看她一眼,还是伸手接过了纸张。
待他定睛一看,震惊得睁大了双眼:“你……”
华棠在纸上画的,乃一只十分粗糙的乌龟是也。
一只不怎么像的乌龟,着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暗号,一切皆缘于多年前他们还在学馆之时,教书先生发了考卷让他们当堂作答,答不完的不许回家。华棠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等她被先生一板子敲醒之时面前的卷子已经被她的口水弄湿了一大块。
华棠为了回家吃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十分潇洒地提笔在答卷上画了一只乌龟,便站起身一同抽了隔壁桌贺南行的卷子挡在自己的卷子上面,一并交了上去。
那一天她倒是开开心心的回家吃饭了,不过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第二天先生就把她的“杰作”拓印了几份,贴在学馆的各个角落,每张乌龟的旁边还将“华棠作”三字放得格外大,还请了在座的每一位学子起来点评一二。
有一次贺南行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直接导致了下学后他被华棠按着在脸上画了一只大大的乌龟,学馆中没有水,导致他只得顶着一张被手掌蹂躏后黑漆漆的脸回家,还遭了他爹的一顿臭骂。
从那以后,只要他惹到了华棠,他的课业本上、背上甚至脸颊上,都会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乌龟,且都是在别人的嘲笑声中发现的。
是以,贺南行对华棠笔下的乌龟无比熟悉,简直可以称做是他的人生阴影。别人画的他可能认不出来,但只要是华棠画的,他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这份大礼,贺将军可还满意?”华棠微微勾起唇角道。
“这……你是……如何……”贺南行惊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华棠咬牙,一拳就挥到了贺南行的脸颊上。贺南行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拳,疼的直咧嘴。
“又是个昧良心的小子,换了张脸就认不出来你姑奶奶我了?”
一旁的郑玠也不禁笑出了声。
贺南行瞪大了眼睛,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你是……华棠?!”随即又看向郑玠,怒道:“你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没等郑玠开口,华棠先说道:“之前你不是一直都不在汴京,我上哪找你说去?刚刚是我不让他先告诉你的,想逗一逗你,哎,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贺南行仍旧是不敢相信,伸出手掐了华棠一下。
华棠疼的跳了起来,怒视着他道:“贺南行!有你这样欺负女人的吗?难怪你二十老几了还没有娶妻。”
贺南行喃喃道:“摸得到呀?看来不是鬼。”
“贺南行,”郑玠无语片刻,“你怕不是傻子吧?”
“去你的。”贺南行没好气的瞅了郑玠一眼,随后仔细打量着华棠道:“你给我表演大变活人呢?我以为死透了的一个人竟然站在我面前,你说吓人不吓人?说说,你怎么搞来明妍郡主这个身份的?”
华棠耸耸肩:“我也以为我死定了。结果我醒来发现我变成赵明妍了,没办法,兴许是上天看我可怜,再给了我一次机会吧。”
“你少糊弄我。”贺南行不屑。
“哎你怎么不信呢?是真的,我原来那具身体早已入土了兄弟,现在这具身体可是货真价实的明妍郡主。”
贺南行面上的笑容逐渐凝滞,问郑玠道:“真这么玄?”
郑玠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会成你的嫂子?”贺南行不敢置信道,“哈哈哈哈哈哈哈郑玠,你也有今天!”
郑玠嘴角抽了抽,终是没有反驳他。
“郑玠,你二哥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华棠问道。
郑玠:“我二哥进宫去了,皇上召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华棠点点头,若是他今日一时半会回不来,请你转告他,我找他有事。
郑玠并未多问,点头应下。
“哟,才变成人家几天呢就惦记上人家的未婚夫了?”贺南行嗤道。
华棠一拳打到贺南行肩窝上:“去你的,说正事儿呢。”
贺南行吃痛,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小祖宗,你还活着就行,不然我还想着怎么去找赵明翰那厮算帐……等等!”贺南行突然顿住,惊诧道:“明妍郡主……不就是赵明翰的亲妹妹吗?你既然都成了他亲妹妹,那杀了他岂不是轻而易举?你还留他到现在做什么?”
“真是猪脑子,”华棠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贺南行一眼,“我若是单单杀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他就这么死了的话,谁来为华家翻案啊?就算我杀了他,那仪安王找我算帐可怎么办?要是直接杀了赵明翰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那他早该被我杀了几百次了。”
贺南行惊讶道:“华妹妹,你还真是长进不少啊。”
华棠对他的赞扬不置可否:“而且我怀疑,真正的赵明妍已经被赵明翰害死了,他们兄妹的关系远远不是我们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左相府也与赵明翰勾结不清……总之,仪安王府这潭水,实在是浑浊的很,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这帝王家,就没有什么地方是不乱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该说你倒霉了华妹妹。”
“对了,漠城一事……”
华棠正要开口,就听得屋外有人喊道:“侯爷回府了——”
“漠城的什么事?当初你让我写信给贺南行,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郑玠焦急道。
贺南行恍然大悟:“原来那封信是你写的!怪不得!”
华棠懒得跟那两人扯,打开门往外走:“我去跟你哥说,回见!”
贺南行、郑玠:“……”
贺南行:“敢情她重色轻友?!”
郑玠:“……”
………
华棠从屋内奔向正门口,只见门口也聚集了熙熙攘攘一大片人。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赵明翰归京的那个傍晚,不过那一日的赵明翰是意气风发的,而今日的郑如霁却是无奈又悲伤的。
远远的她就看见郑如霁着一身素白衣裳,额前绑了条同是素白色的带子,由近侍搀扶着从马车中走下来。
听闻漠城一战郑如霁受了很重的伤,今日看到他这副模样,昔日风度翩翩的镇鼎侯二公子连下个马车也要侍从小心翼翼地扶着,那得是受了多重的伤。华棠暗暗咂嘴。
郑如霁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近府中,华棠这才看清,连一直将自己关在屋中的郑大少夫人魏觅云也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儿出门迎接。
郑玠与贺南行也跟了上来。
郑玠盯着郑如霁缓慢移动的身体,幽幽道:“贺南行,我哥他受了很重的伤吧?”
“一开始是挺重的,但在回京的路上就好的差不多了,他这副模样估计是怕皇上再降罪于郑家,所以装装可怜吧。”
华棠无言片刻,又道:“我说贺南行,你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你这样是娶不到媳妇儿的。”
贺南行有些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和郑如霁到底什么关系?”
“啊?”华棠不明所以。
“在返京的途中,郑如霁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你俩该不会是串通好的来气我吧?”贺南行幽怨道。
华棠轻蔑一笑:“我与他又不是闲得没事干。不是我与他怎么样,而是你本来就这样,但凡是个姑娘都不喜欢你这种,懂吧?”
贺南行气极:“明妍郡主,您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二人斗嘴斗得正欢,郑玠却紧抿着唇,不言一句。华棠与贺南行对视一眼,二人都叹了一声气。
郑如霁与魏觅云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这是自魏觅云生产后华棠第一次见到她。自从生产后,魏觅云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滴水不进,后来是郑玠抱着魏觅云不足月的女儿跪在她房前苦苦劝说,魏觅云这才吃下了第一口饭。
今日的魏觅云一身素衣,面容苍白削瘦得可怖,不难看出她是强打着精神出来的。
郑如霁看上去倒是没有任何的不妥,除了脸色微微发白些,其余的都还好。他看到郑玠与华棠一干人等也在,张口道:“郡主也在。”
未等华棠回答,郑如霁又道:“不知郡主今日可有空?如若有空的话,那便请去在下的书房一叙。”
华棠点头应下,“那是自然,本郡主今日就是专程来找侯爷的。”
郑如霁又对魏觅云说道:“嫂嫂先回去歇着吧,我自会派人打点好府中事宜,嫂嫂这些时日还需得静心调养,千万不要再操心了。”
魏觅云木讷的点点头,由侍女搀扶着走了
“郑玠,你且招待好贺兄,你们曾是同窗,许久未见,是该好好叙叙旧了。”
郑玠轻声应下。
“贺兄,在下有急事先行一步,府中招待多有不周,还请贺兄海涵。”
“郑兄哪里的话。”贺南行道。
“如此,在下先告辞了,”郑如霁做出个手势,“仪安郡主,请。”
华棠颔首,“还请郑侯爷带路。”
“这……你哥还不知道她就是华棠吧?”贺南行瞠目结舌。
郑玠淡淡道:“还真不知道。”
“那你就这样由着他们去?这恐怕不合适吧?”
“想什么呢你?眼下这情形,谁会有时间去谈情说爱?”郑玠无奈。
“你不信咱走着瞧,你迟早得叫华棠嫂子。”贺南行胸有成竹。
郑玠:“……我觉得不大可能。”
“不然咱两赌一赌?这样吧,我压一枚祖传玉坠赌他俩会成,你看行不?”
“贺南行,你这么好赌,不去开赌坊真是可惜了。”
………
华棠跟着郑如霁走到他的书房中坐下。
郑如霁亲手为她斟满茶,跪坐在她对面,不发一语。
华棠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磨蹭了许久,终是开口道:“不知今日侯爷找我有何事?”
郑如霁放下茶壶,微微垂着头,悠悠开口:“漠城一战,是你借着郑玠的名义给贺南行写的信吧?”
华棠抬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压下心中的惊异,平淡道:“侯爷如何猜到是我的?”
“你到底是猜到了敌方有诈,所以让贺南行前来相助?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你们仪安王府设好的局?还有,当初华家就是被你哥哥一手扳倒的,想必那张火器的配方也是你们偷来的吧?”
华棠一愣,她没想到郑如霁竟然会怀疑她,“好啊郑如霁,本郡主好心相助,你还怀疑我!你长点脑子行不行?如果我真的要害你,何必再让贺南行来救你,让你郑家人死个彻底不是更好吗?”
郑如霁抿了口茶,好像不太相信她的话,“冷静。你我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你就无缘无故相助,明妍郡主,您所求为何?”
华棠咬牙,拍桌而起:“郑侯爷,您不领情就算了,还要疑心于我,你有没有良心?我只是发现赵明翰不对劲,写信给贺南行以防万一罢了,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最后事情变成这样是我也料想不到的,我也无能为力。但我与你保证,我绝没有要害你们郑家的意思。”
郑如霁蹙眉:“你说赵明翰有异动?可你是他的亲妹妹,我为何要相信你?”
华棠语塞,她总不能告诉郑如霁她借尸还魂之事吧?要是说出来了准被郑如霁当成疯子赶出府去。
她怔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弟弟与贺南行都相信我,不信你去问,他们总不可能与你为敌吧?”
“那是他们没脑子,但我有。”
华棠:“你!”
郑如霁挑眉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之意。
她正想发作,忽然想到她今日来是有求于郑如霁,于是她放柔了声音道:“侯爷,不如这样吧,我与你做个交易。”
郑如霁头也不抬:“没兴趣。”
“哎我还没说是什么你就拒绝了,你这人讲不讲理呀?”华棠气鼓鼓的看着他。
“你该不会是要我等丧期满后娶你吧?”郑如霁无语道。
华棠翻了个白眼:“郑如霁,你有病,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真的非你不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