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日夜侍奉在四爷身边,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日,这日入夜掌灯时分,我们几个婢女为四爷换药,草药滤过三次,取凉透的药水擦拭眼周,再包上一层洁净纱布。再回头时,只见一人手握书卷立在门口,身后是朗月疏星的夜空,是什么样的人总爱入夜出没,伴着如水星光悄无声息的如影子一般。
“三爷——”众女婢纷纷拜过,四爷闻声兴奋的勾起嘴角,“三哥,你来了!”
三爷走近几步,关切的问:“听说你受了伤,我来瞧瞧,眼下恢复得如何?”
“已经不疼了,再休养三日就可恢复如常。”三爷默默的点点头,略显安心的样子,四爷又问,“三哥可还有其他事情?”
三爷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书卷,“哦,今日路过咸福宫,和府二少爷因你没去学堂,像我打探你的情形,他把你之前写得一篇赋交与我,上面有学堂师傅的批注,这次让你们写得赋两日后要呈给圣上过目,可你目前眼睛不便无法书写,明日我去回了咸福宫的师傅,这次的赋你就不要交了。”
四爷急忙说:“那怎么行,已经写好的东西,无非是再改一改,圣上要看的东西一定是重要的东西,三哥看我写得那篇赋了吗,觉得如何?”
三爷有些为难,“你的引用有些并不合宜,可见知识还没理解透彻,你现在学习的书都有哪些书,拿与我看。”
四爷吩咐道:“都在书案上,来人,过去取来。”又笑对傅瑶安说:“若得三哥指点,长安这次必能得圣人垂青。”
因其他人在三爷进殿后都下去忙了,此刻屋里只剩下我一人,我去四爷的书案旁,见书案上东倒西歪的坐着一摞书,便全部搬了过去。三爷见状蹙眉,闭目想了一会儿,“没有这么多,你现在学得应该有《礼纪》……”
我看正数第一本就是礼纪,便抽了出来。
“《周易》……”三爷继续回忆着。
我翻了翻,正数第三本是周易。
“还应有《春秋》……”
春秋?我翻找着,压在了最下面。
我把三本书默默递给三爷,三爷接过书籍翻了翻,清冷目光盯着翻动的书页,忽而抬眼瞥了我一瞬,“你……识字?”
“嗯?”我身冒冷汗,觉得自己又一次暴露了自己,四爷已经质疑过一次了,眼下又被他们知晓我这个出身贫瘠的女婢居然识字认书,我见已经瞒不过去了,随便搪塞了个说辞道:“村里有座私塾,我常去偷听先生讲课,所以认识一些字。”
他的目光依然冰冷如刀,“我又没问你如何识字的,为何要像犯了罪一般心虚?”
“我……没心虚啊……”
“既然听过先生讲课,想必书中的字也认得啦?”他补刀。
我迟疑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能认得些,或许……也认不全。”现代是文明时代,十二年义务教育,识字是最基本能力,而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贵族或者书香门第女子识字尚可,祖上白丁的贫瘠人家女子识字确实另类,让人费解。
傅瑶安拧着的眉头却是一淡,“识字也好,这几日你闲暇时把书里写得念给长安听,温故而知新,他的眼睛伤了,你就姑且先做他的眼睛。”他总能化弊为利,这是第二次吩咐我做事了。想这两日我日夜守在四爷跟前伺候,已是严重缺觉,还要用闲暇时间给四爷读书,真想问问这位高冷的爷,给加工钱不,或者,不加工钱也成,免费给我当半天的人体模特,当然是穿着衣服的那种。
傅瑶安黑眉再次拧起,脸上摆着不高兴三个字,“你又在联想什么,我刚说得话你可听清了?”
我垂下眼睑乖乖点头,“奴婢听清了。”
他寒星般的眸子射向我,低身伏在我耳边道:“你的胆子是大得很!”
他的脸第一次离我这样近,我微微侧脸,能看见他脸颊和耳廓的白色绒毛,我咽了口干沫,“奴婢惶恐,何处得罪三爷,还请三爷指点。”
他的声音依然压得很低,龙涎的气息萦绕在我的鼻息,“你当我不看你,就不晓得你在看什么,想什么吗,像你这样觊觎主子容貌的婢子,放在宫里是要被杖刑的!”
我的心好像被人拧了一下,冷笑道:“宫里的主子也像三爷这般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吗?”
“你……”想来傅府的女婢一个个恭顺谦和,还没有敢当面顶撞他的,傅瑶安何其聪慧,当然能听出我话里的讽刺之意,“你放肆!”
四爷蒙着眼睛,在内室问道:“怎么了三哥,书找得不对吗?”
三爷面如冰霜,只觉得一股寒气迎面扑来,“书都找到了,让这个婢子每日念给你听,我每晚过来拷问当日所学,答不出,她替你受打!”
我在心里暗暗叫苦,也不知刚才的对话四爷听进去几分,又听四爷心无城府的说:“萱儿也识字吗,让她陪我读书最好不过了!”
我望着三爷,一贯的清冷眉骨,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姿态,虽然他有意刁难,好在我这人心宽,不就是陪读么,寒窗苦读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还怕这几天吗?我这样想着,心中已经坦然,双手交叉拜在额前,“奴婢领命,定不负三爷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