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转醒,慢慢睁开眼的我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又踢了踢腿,已完全恢复自己的控制了,正欣喜着,起了身,眼却瞥到了一旁的珈兰。
他安静的在旁边躺着,呼吸平稳,唯一奇怪的却是...闭着眼。
他怎么还没醒?
在梦里他是先故去的,理应提早走完轮回,早早便苏醒过来才对啊。
我伸手碰了珈兰的脸,只觉得如同死人一般的凉气顺着二人交接的肌肤处传了上来,我吓了一跳,双手都覆了上去。
他的脸在我的掌心,我却如同捧了一冰块,捂也捂不热,我冲着外面大喊,声音沙哑干涩,几近破音,“来人!快来人!”
幸得六子、海棠都在外面片刻不离的守着,才喊了一遍,二人就推门进来,我心中惶恐,冲着先入门的六子道:“快去请那个老挂过来,珈兰出事了!”
六子听了,步子还没迈进来,就退了出去,海棠接替他进来照料我。
我让海棠将别的屋子的被子都拿过来,一起堆在了珈兰的身上,想让他回暖过来,可只见他面色渐渐沉了下去,反而情况越来越不好。
“珈兰,怎么会这样!都是我不好,我害了你!”
我捧着他的手,慢慢搓着回温,口里还边哈着气,只恨躺在这里的不是我!
六子气喘呼呼从门口跑了进来,我着急的往他身后看去,空无一人,他急促的声音响起:“看着那老头的人说那老头跑了!”
我紧咬住嘴唇,气得手掌心都在颤抖,这老头!
可没时间再让我去找这个蓄意逃跑的老头子了,珈兰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从床上跳了下来,对六子道:“把所有炭盆都搬过来,点了炭,但不要关门,珈兰的身子用棉被护好,等我回来。”
海棠拉住我,“姑娘要去哪里?”
我拉过海棠的手,似安抚,“救珈兰,不必担心我,你帮着六子照顾他,一定要让他挺住!”
我从覃王府一路狂奔而出,目标非常明确,城外“三途河”!
眼前的河水景色如常,到处都是绚烂的彼岸花,只一秒犹豫,我抬身就跳入了冬日里冰冷的河水,河水如同上次那般快速浸没了我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被撕扯开来,重新拼接,慢慢沉底。
我闭着眼感受着河水的重力在氧气耗尽的同时身体又重新恢复地上的感觉,睁了眼,果真又是那条小径。
这一次我自然是清楚的,这个地方连接着风池阁,这个地方在我漫长的岁月里也略有耳闻,只为轻生者服务,可没有人知道具体位置在何处。
我一步一步走了进去,如上次一般将最后一个幕帘扯了开,看见了那个巨大又圆桶的银镜。
我忆起了之前在梦中的种种,这镜面是与其相通的,我被那个神秘人扔进河水里,无缘无故入了境,但他们的目的却在珈兰身上,笃定了他必会救我,生死一线,也由不得犹豫。
五指张开,每一个缝隙里都长出了黑色石子,蓄力面前,手臂猛然发力,四个石子齐齐迅猛飞向了银镜。
四个石子个个嵌在银镜上,换手,接着连发四颗,再四颗,银镜骤然在最后一番石子碰到时炸裂开来,四散开来的碎片如同被风吹过来一般,片片如同刀子,我紧退了几步,阻出来的屏障也抵挡不住如此细密的攻击,手臂、脸颊、大腿,都是深而细的划痕,我顶风而动着,支撑的屏障被这股强风吹着不断退后,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体如同被凌迟,骨肉分离。
我闭着眼,咬牙硬抗住这番风暴,至被吹出去了十几米,这股力才停了下来。
我缓缓直起身,这一动不要紧,周身割出的细口子一扯之下,全部渗出鲜血,可怖景象如同置身血河。
我一口气吊着胸膛,慢慢回身,忍着身上鲜血直流之痛,复又走了上前,果真那银镜只是一个屏障之类的东西,如今破开,里面所藏之物立现。
我看着那残镜之内盛放着一小颗浅白珠子,松下了一口气,这次我赌赢了!
刚伸手要拿起,这珠子化成血红,从我指尖穿了洞又落了下去,穿指之痛惊得我立时收回了手,再一细看,手指穿出的圆洞边缘如同被腐蚀一般慢慢扩大了,我暗道不好,从腰间抽出化玉髓,包裹住那颗小珠子,这才把它周身的戾气化净,又恢复了原先浅白。
我内心一喜,将其收入袋内,慢慢往回路走去。
回城之路艰辛,每一步都涌出千般血液,只让我耗尽心血,幸夜色深沉,路上行人渐无,才没惊到多少人。
连我自己也不知是怎么走过大街小巷,当一双手扒上了覃王府的门缝时,我终还是撑不住了,一头栽在了地上,虽以头抢地,却换了个全身轻松,眼皮上下打着架,却仍用拳头不断敲着地面弄出声响,引着府里的人发现。
“这是!”
“快叫六大人来!”
身子被扶了起来,可那人触碰我的每一处都更加疼痛,但也激得我睁开了眼,六子满眼焦急的看着我,许是之前要辨认我是谁,用手在我被鲜血糊满的脸上擦了几下,也让我看得更清楚了。
“姑娘?”
我没有力气回他的话了,挣扎着扯下了自己腰间的袋子,不好使的手指打了几次也没打开,还是六子看不过眼帮了个忙。
我指着那里面的浅白色小珠子,示意六子让珈兰服下,如此便可破了风池阁的禁术了。
再然后我脑袋一仰,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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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声音?
挣扎着,从深深的禁锢着我的泥潭里,艰难抽出一只手臂,前方是星星点点的裂缝,那里面传来了阵阵响声。
我想抬起另一只手,却又被吸住了,我晃动着身体,企图寻找到松懈点,整个过程漫长而又痛苦,抱着我腰的黑泥被我扯了开,半个身子都能动弹了,探着出去,手指尖触上那些裂缝,撕扯、扣裂开来,刺眼的光重新照耀在我面前。
醒了?
这是我第一个反应,全身的酸痛很快也证实了这一点。
那刚刚梦里刺眼的光应该就是这屋内的蜡烛吧,我平躺在床上,身上缠了无数条纱布,几乎动一下就会牵扯全身,只能维持平直的姿势。
紧紧缠着的手臂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弯了一点,让我可以扯住在我腰间的那个扣子,轻抓住一边,用力一扯,周身的纱布便很快四散开来。
我坐了起来,气喘吁吁,目之所及都是淡白色的膏药,像是刚刚换上的,还没有溶于肌肤,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右手上的那个被小珠子融出的洞,已止住了继续恶化,但之前的伤口却已把我两个手指尖包括指甲都毁了个尽,现下实在是用不得了。
起身,伤口被扯开的痛楚顺着四肢百骸传上大脑,一时间眼花目眩,左右一抓却没个依靠,直直砸在了地上。
“咚!”一声,倒也惊得屋外的人急急推了门进来。
“姑娘!”
海棠的声音。
她柔软的手扶上我肩膀,将我从地面上拾起,我靠在她怀里,慢慢恢复了,她焦急的目光就冲了进来。
“怎刚醒就要起身!怎不叫进来!”
显然她是急了眼,没了以往的样子,数落起我来了,但听着却意外的很顺耳。
我想笑,但脸上也受了很多伤,一动就要扯到伤口去了,就赶忙止住。
“轰隆!啪!轰隆!”
外面又响起了之前我在梦境里的声音来了,我忆起这是炮竹声!
我抬手,示意外面,海棠很明白,轻声对我说道:“今儿个是除夕,还有...王爷吃了姑娘带回的药没大问题了,就是还昏睡着。”
听着她这样说,却仍是放不下心。
海棠自然也是懂的,叹了口气,还是把我慢慢从地上扶了起来,又避免我扯开伤口,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二人却也费了一番功夫,起来后皆是满头大汗。
她让我站在原地,就小跑着从外面推了一个新物识,那东西像椅子却有两个大大轮子,海棠在后面一推就能动。
她把我扶上了去,坐好,我还没个准备,海棠就在后面推动了起来,我吓得紧抓住扶手,伤口又扯了开,疼得我呲牙咧嘴却也不动声色。
海棠的声音在我脑袋顶响起来了,“这是六爷让做的,一天就赶制出来了,说着姑娘和王爷要是醒了都能用得着,听说这是宫里传出来的呢!”
我看了眼这东西,果然很是精巧,又能代步,是个好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