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那人将后院的杂草全部割去,地面锄平了许多,顿时腾出一块宽敞的平地来,又挖了许多泥土,混着水一搅拌,做起一个砖头的模样,再架起一个火炉,往上面一烤,漂漂觉得新奇,便也跟着学了起来...
秋天的树木干枯,许多的枯叶掉落下来,漂漂天天跟着那人去到附近的山上,那人砍下许多的大树,漂漂拿着篓子从地上拾起一些木屑枯叶,她一面拾一面哼着小调。
偶尔那人也会歇息一阵,抱着漂漂腾空而起落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漂漂便可以俯瞰山下那一望无垠的大海,还可以仰望蓝天上绽放的朵朵白云,再看远一点,觉得碧海青天交汇成一线,竟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来,漂漂忍不住手指远方,又生怕那人看不到,索性拉了拉那人的衣袖,哇的一声大喊:
“快看那,快看那,天都掉到海里去了...”。
那人浩然一笑,漂漂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笑的,也咧开嘴来跟着他笑,却见那人眸中闪过一些光,那光里好像透出自己的模样来,漂漂欲要追着看仔细些,却见那人别开目光,伸手拿出前些天砍竹子时顺手做的一枝笛子吹起来...
漂漂有时觉得那音,如那欢快的黄莺一般轻灵的跳着,有时觉得听着那音如天空飘浮着的一朵朵白云,听着听着便要躺在那软绵绵的云朵里大梦一场,偶尔也会听到那音如同大海的广袤,丝毫触不到边际...
有时,那人也会带些野物回来,有些被烘烤晒干了,有些被圈养起来,自从养了些小动物,漂漂便忙活起来,她要起早问好,要看它们吃得可好,睡得可踏实,冷否,怕无?嘀咕完半天才去做饭洗衣...
初冬来临时,平地上的炉窑换成了一间坚实的屋子,那屋子空间虽不大,里面却很明亮,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桌,窗户宽大而严实,漂漂觉得最让她惦记的是这间屋子的地下室,下面别有洞天呢。
里面也有好几间房子,一间放着干柴,一间放着些食材,什么干鸡,干鸭,干鱼类的...,还有一间便是卧房,漂漂很满意此番杰作,高兴地手舞足蹈,直呼要唱首歌给那人听,那人轻笑着,不过,真当漂漂唱起来了,那人却如同老鼠躲猫般狼狈的跑了,她望着那人的背影...
好像,第一次,这是第一次看到那人,竟也有这般狼狈的样子...
当深冬来临时,她跟着那人上山去采了一些梅回来,种在门前的栅栏旁,那人置办了一些衣物放在地下室里,漂漂望着堆砌如山的衣物被褥,顿时目瞪口呆,呆完后,又忍不住问:
“你很怕冷吗?”
那人摇了摇头便不再回话,过后又想起什么,偏过头来,问她:
“你最近的马步可有认真练?”
漂漂闻言,套拉着耳朵,目光躲闪,似乎心中打定了什么主意,又坚定的望着他道:“为什么教我习武,我不喜欢这些...”
“为何?”短短两字,却是清冽一声。
漂漂顿觉一身寒气四起,小声道:“我学完这些自保的功力,你是不是就要走了?我不想你走,我想...”
“你怎会如此想。”那人轻轻一声斥责,身上的冷冽之气又多了几分:“这个世上,谁也陪不了谁,至亲尚且分离,何况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本来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更应当付出常人数倍的努力,怎能如此任性妄为。”
漂漂被对方斥的一身发颤,低着头,许久不作声...
那人愤袖离去,却听得后面一声清浅的笑,那人不由得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便见那张分明稚嫩的脸,却散出一股子耐人寻味的气息,她仰头,目光对过来,似是洞察一切后的了然,轻笑道:“我懂了呢!”
我懂了呢
没有哭,没有恨,没有恼,没有怨,小小的身影立在那里,清浅的笑着...
那人淡淡点头,背过身缓步朝外走去...
早上仿若开了个糟糕的头,这一天注定便不平静,漂漂蹲完马步,在那人的指教下习了些基本招式,突的便见那人往地上伏去,耳朵贴地,骤然,那人起身,身上一股子凌然气息排山倒海般压来,漂漂觉察出异常,欲要询问,却见那人将地下洞门拉开,腾出一手将她半抱起,速度极快,动作却轻柔,漂漂被稳稳地落入地下阶梯上,他低头从洞口门盖上俯看向她:
“你去卧房里找到一本手绘画册,直到学会里面的第二招,否则,别出来...”
头顶上的暗门眼见就要合上,漂漂内心一紧,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这是即将的离别,她慌张的伸出手去拉住那人的手:
“你会和我告别的,会让我送你的对么?”
那人目光有些闪烁,嘴角欲要说些什么,忽又偏过头似是向外面望去,漂漂好似感觉一阵地动,那震动感觉四面八方而来,似很远又似就在头顶上,扰的漂漂心里难安,那难安处又不知来向哪里,这种漫无边际毫无由头的难安扰的漂漂想哭,又见头顶上的人并未回复自己,漂漂拉着那人的手索性就往上爬,却见那人猛地回过头来,眸子中带着复杂难懂的情绪,嘴角轻轻扯动吐出一个字来:
“好”
漂漂停止往上爬,惊喜的道:
“我等你...”
手已被轻轻拨开,门随即闭合,漂漂望向闭合的门,望着头顶的泥土,大声道:
“我等你回来,等你看我练的招式,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漂漂按着那人所言,找到那本画册,那画册约莫一个砖头那么厚,一页页翻过去,里面的手脚比划,清晰明了,简单易懂,她都不知这么厚的一本画册究竟是从何时起,他开始着手准备的?
明明他那么忙,明明她跟在他身边从未发现他画过什么,除了晚上,晚上,每每深夜,恍惚中,她似乎睁开过眼,似乎看到过那么一道硕长的身影,在火苗摇曳中,似有翻阅似有笔书...
漂漂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认真的看着那图,第一招...
漂漂出来时,正好是日落...
他会回来的,他说过会让自己送他的...
她等啊等,等到月亮弯弯的悬挂起,她怕他回来找不着路了,或是天太黑不小心摔倒哪里了,她便提着灯笼去找,夜风刺骨的凉,出来的急,她也忘了带件厚实的衣裳,这会子,全身冻得直打啰嗦,只是,找到他的心思仿佛超越了一切,其他又算什么重要?
她沿着家门前的石子路走去,走了许久也不见对方踪影,她想:这样悄无声息的找,万一他真的摔倒在哪里了,一下摔得很严重,就像第一次见他那样,重伤不醒,那他如何知晓自己在找他?
她想喊他,可突然发现,半年的相处,她竟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能,从始至终,她从来没想过,还会有寻他的这天吧!
她便唱起了歌,听到她这么“优美动听”的歌声,他哪怕是睡着了,那也会醒来吧,寒风趁机溜进了嘴里,她呛了呛,咳了咳,接着又唱,慢慢,嗓子也痛了,她开始抽泣着哭,倔强的她又迫使自己不许哭,她擦了眼泪,继续唱,慢慢,嗓子也哑了...
山上,夜黑风高...
“少主,歌声太难听了,总算是停了!”
“嗯...”
“少主,你这么担心她,为何不把她一起带走呢!”
“她如今这样,挺好,至少性命无忧!”
“可是,万一,那群人找到她,以她来威胁少主...”
“我若带她走,便会。我若舍了她,便不会!”
......
看来,是找不到他了,他走了,她唱这么好听的歌都没能把他唱过来,他自然是不在这里了!
她提着灯笼往回走,走到家门口,眼泪再也忍不住,唰唰的落,她哭的全身都在打抖,连同灯笼都在晃荡,最后哭的没了力气,又咳了咳,咳着咳着又呕吐不止,她缓缓落坐在门槛上,抱着灯笼的杆子,将头埋在手弯里...
“少主,她这样哭,对身体发育不好吧!”
“嗯...”
......
漂漂哭啊哭,哭着哭着,忽又想,万一他回来,撞见自己的哭,恐又得生气了,她又擦了眼泪,抚着门墙,勉强站起来,只是,眼前一阵昏天黑地,人便倒了下去...
一人慌忙走了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抱起身来,后面一人紧随身后,往她头上探去...
“少主,她发烧了...”
“你留下来,等她烧退,便速速与我汇合!”
“少主,这...这太难了,这是...”
“这是你的任务...”
“喔,遵命!”
漂漂醒来时,发觉自己还躺在床上,她怎么会躺在床上呢,她明明提着灯笼在找他,后来,坐在家门口等他,再后来...
再后来,估计是没等着,然后爬到床上去睡了吧!
起来,洗衣做饭,养菜喂鸭,蹲马步习招数...
有时,实在无聊时,她会同鸡同鸭同兔子讲话,那些鸡啊鸭啊,有几只都闭眼几天了,她根据自己的想法,挖了个坑,又将闭眼的鸡鸭都好好埋在坑里。
如此冬去春来,夏走秋送,枫红草杂,直到,鸡、鸭、兔子都被她挖了坑葬完了,她便再也不等了,收拾了包袱,带上行李,挑了个天朗气清,于山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