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湛安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脸上还带着未被擦净的血迹，左额头被撞出一个硬币大小的血口，还在汩汩地渗出血。整个人苍白无力地昏迷着，凌乱的发煞白的脸，被雨水无情地浸透。
“五天之内，两次碰到你，都是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叶清漪无奈地叹气，动作放轻，自己全身上下没一块干净的衣角，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景湛的外套撕开，给他把头包扎好。然后掐掐他的肩膀，顺着肩膀而下轻轻地检查他的骨骼。
摸到左腿的时候，叶清漪心里咯噔一下。
“这怎么伤到的啊，脚踝完全错位了。”叶清漪手指从景湛无意识护着的左腿摸过去，他左脚踝弯曲地十分厉害，几乎要反向折过去了，“还好肋骨没事，没伤到心肺。”
“唉！”叶清漪不敢动他，解剖她倒是在行，正骨嘛，一窍不通。
把青年脚上白色的运动鞋脱下来，果然看到一片通红。脚踝不正常的扭结，肿得像块硬邦邦的馒头。
叶清漪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景湛被疼醒了。
他看着蹲在他旁边的女人，没说话，感受了一下身体有哪里不对，伸手扒开叶清漪，坐起来看他的脚。
“景湛你醒了！”叶清漪惊喜地说，“你左脚踝应该是错位骨折了，别的没什么问题。”
景湛眨眨眼，有血液顺着额头流进了他眼里，他不适地想用手擦。
“诶，别动！”叶清漪赶紧拉开他的手，以防他碰到伤口，“你别动。你头上破了一个洞，还在出血。”
“放开。”景湛打开她胳膊，冷淡地问，“你是谁。这片山是景家的地盘，你怎么进来的。”
“……”叶清漪太无语了。伤成这样还有心思问她怎么进来的，并且，他再一次不记得她了。
“景湛……你要不去检查一下脑子？我怀疑你可能有病。”叶清漪特真诚地对他说。
景湛看了她一眼，没理她，就要站起来光着左脚走。却没料到左脚完全使不上力气，刚踩在地面上，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底板流窜进神经，疼得他一个没站稳，狠狠摔了回去。
“唉。我说你脑子有病吧，你还不信。”叶清漪看他半天爬不起来，无奈地过去扶他。
“滚开！别碰我。”景湛发火，冲叶清漪大喊。然后拼命挣扎着站起来拖着左腿往前走，一步一个踉跄。
在后面看着黑衣年轻人一拐一拐地挪，叶清漪怒火噌噌往上涨。
“景湛，你就这么想死吗？那请你死之前，把欠我的钱还我。”愤怒的声音在雨夜里清清楚楚地传进景湛的耳朵里，“四天前，我在明渊谭捡到一个快溺死的人，他后来叫我去什么金盏阁拿钱，我没去，现在我后悔了。我想去找他取我的报酬。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景湛的动作一顿，他想起来这女人是谁了。
“今天，我又在深山老林里捡了一个不知道是试图自杀还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人。这次，你打算给我多少钱报答我救了你的性命？”
背对着的男人听闻冷笑一声，回答：“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忘了给你。”
叶清漪看着他越走越远，没有跟上去，她救不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伸出手掌接住天空中落下的雨滴，伤口一阵阵刺痛，让她的大脑一瞬间好像停止了运转，记忆中模糊的话语一点点趁机浮现出来。
----“阿湛虽然爱发脾气，但是他没有恶意的。”似乎有个女性长辈在安慰她。还和她拉钩，“清清，可以答应阿姨一件事嘛？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你能站在他这边，原谅他一次吗？”
“我怎么回答的？”叶清漪揉了揉太阳穴，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因为一顿好吃的饭菜，应允了什么？，“哦，我想起来了……”
----“放心吧苏苏阿姨！我永远都不会生阿湛的气。我会替阿姨照顾好他的。”小姑娘挺起稚嫩的胸脯，一门心思扑在面前的红烧肉上，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拉钩。
景湛又一次跪倒在泥里，光着的脚上全是泥水，变形的脚踝弧度看得人胆战心惊。
叶清漪扶额，大喊：“景湛！站那别动！我过来扶你！”
冤家啊冤家，叶清漪心里一边骂自己因为一顿饭就把自己卖了，又恨自己怎么走到哪都能碰到这个家伙。
“你往哪儿走呢？这黑灯瞎火的，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吗，啊？”叶清漪尽量心平气和地跟身旁的男人说，“你听我的，你这个脚也没法走，咱俩先找个地方避避雨，明天天一亮再想办法好吗？”
景湛不回答，固执地往前挪，叶清漪只能扶着他的胳膊让他把重心放在她身上，以免左脚伤情恶化。
她一只手去掏兜里的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又说：“你看，没信号。万一越走越偏呢？”
劝了半天，景湛油盐不进，叶清漪火又上来了，搬过来男人的头，脸对脸问他：“景湛，你要去哪？”
景湛抿了抿嘴唇，扭过头，低声说：“别管我。”说完就甩开叶清漪的手，自己走。
叶清漪咬住嘴唇，看着他执拗的踉跄的背影，突然眼泪夺眶而出。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她无力地大喊，“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是叶清漪，景湛，我是叶清漪啊！”
景湛讥讽一笑，回过头问她：“叶清漪？那是谁？我不认识。”
叶清漪浑身一震，呆愣在原地。
这一次她清楚地认识到，景湛确实不记得她了。在景湛离开临川后的七八年里，她无比怀念的那个小竹马，把她彻彻底底地忘了个干净。
他已经长大，精瘦的身体比如今的她高出两个头，宽阔的臂膀比她有力。然而此时的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拖着残破的躯体，在固执地折磨自己。
“景湛，我答应过的。而且我不仅会原谅你一次，我还会原谅你每一次，不论你做了什么让我伤心的事。不只是因为我对阿姨的承诺，还因为……”叶清漪垂眸低喃，“有个男孩曾经豁出去性命，救了我。”
“景湛！等等我！你要去哪儿，我扶你去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