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建康的桓玄越来越飘飘然,他认为北府军干将刘裕都听自己差遣,心头大患基本解除,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自己的声誉加分,水到渠成时,顺理成章爬上皇位。
桓玄采取了许多为自己加分的措施,在此略举两例:
一是假意北伐。他说要亲自带兵,收复胡人占据的中原,为此,他在朝堂上慷慨激昂,下朝之后马上做出征准备。过了两天,他单独进宫,逼皇帝下了道不准北伐的诏书。他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桓玄为江山社稷,志向高远,即使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但,皇帝不让我北伐,我只得服从,没收复中原,怪不得我。
二是冒充清官。安排人拦轿喊冤,桓玄下轿,在大街上摆桌凳办案,故意让百姓围观,其结果当然是喊冤者三叩九谢,围观者热烈鼓掌(部分围观人是桓玄的家仆)。
桓玄的这些小动作,传到刘裕耳朵里。综合多方传来的消息,桓玄被一帮亲近小人包围,他已听不到真话了。其实,朝廷中有许多官员对桓玄的所作所为不满,只是他有兵权,官员们敢怒不敢言,再加上这两年天大旱,百姓困苦,民怨达到了极点。现在建康就是一个火药桶,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燃烧爆炸。
时机到了!刘裕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刘裕叫来同族兄弟刘毅,交给他一封信,并作了番交代。
几日后,刘毅出现在桓玄府院里。刘毅说奉刘裕之命,有极其重要之事。桓玄叫左右退下。刘毅跪下,言辞恳切地说了一番“劝进”之言,并说这是刘裕的意思。桓玄心里听了甜滋滋的,但假意推辞,说自己何德何能,岂敢坐龙椅?刘毅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桓玄松口了,将刘毅扶起。落座后,刘毅拿出刘裕的书信,内容很简单,说族弟刘毅多次立功,现保奏为京口将军,请朝廷批准。
桓玄看完信,笑眯眯地说:“简单,简单,小事一桩。只要你们兄弟齐心辅佐,今后都是开国功臣,升官发财,子孙荣华。”
没过多久,朝廷正式文书下达,封刘毅为京口将军。
在桓玄看来,这是在自己称帝前,刘裕想趁机捞点好处,与自己作的交易。桓玄心想,只要你刘裕想官、想钱,就好办,就怕你什么都不想要,看来,搞定刘裕也简单。
最后的顾虑解除了,桓玄做着称帝前的各项准备,连龙袍都做好了。
刘裕此计,让桓玄彻底疯了!
桓玄之死
在一片或真或假的“劝进”声中,桓玄撕下了伪装,将姓司马的傀儡皇帝拉下马,自己坐上了龙椅,他定国号为楚,改元为“永始”,有江山代代传之意。
36岁的桓玄,正值人生的壮年,他君临天下,享受三呼万岁之乐。可惜好景不长,称帝不到两个月,刘裕在会稽振臂一呼,号召天下所有人讨伐篡位之贼。北府旧将最先响应,纷纷投奔刘裕。
见刘裕造反,桓玄慌了,连忙派荆州军将领,同族的桓修带兵镇压。
在湖州附近,桓修大败,细节就不讲了,因为桓修的才干与刘裕比起来,差了一大截。中国历史上,从布衣到皇帝的只有三人,那就是刘邦、朱元璋和刘裕。你想想,刘邦与朱元璋是何等人物,你就不必再怀疑刘裕的能力了。
桓修战败,建康不保,在荆州水军的护卫下,桓玄沿长江西退,他要到江陵重振旗鼓,阻止刘裕的进攻。
得到孙恩的几十艘战船后,刘裕很重视这支水军的建设。现在的北府军,是骑兵与水军“两条脚走路”,没有软肋了。
在江陵的江面上,荆州水军与北府水军对垒,一次决战后,荆州水军全军覆灭。
桓玄只得一路向西逃跑,进入益州(今天的四川和重庆)境内。
刘裕决定乘胜追击,亲自入益州消灭桓玄。在入川之前,他做了两件事:一是法理上恢复了司马皇室的统治,自己当权臣;二是写信给李流,请他务必派出少量人马,维护会稽的治安。
刘裕不怕李流在会稽做强做大吗?以前怕,但现在不怕了,他手中的人马早就不是一万五千人,而是近二十万人。他成了东晋最有实权的人,李流只是他争取的对象之一。不用打仗的方法,解决李流的武装,是刘裕最终的目标。
桓玄逃到益州境内时,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跟随的人一天比一天少。益州原来是他管辖的地盘,地方官也是他任命,但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在利益面前,谁都可能出卖自己,所以谁都不能相信。桓玄不敢到官府,怕自投罗网,只得在乡间东躲西藏。
李流是一个善于动脑筋的人,他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北府军贴出告示,凡杀桓玄者,不论出身,均赏银千两,或者当三品以上的官。
十几天后,一个人拿着告示,提着桓玄的人头来领赏。事关重大,刘裕叫来几个见过桓玄的人,打开装人头的匣子叫他们辨认,众人都说是。
毒杀
验明正身,确定是桓玄的人头后,刘裕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去了。他看了看送头的人,这人四十多岁,满脸堆笑,站在那里等着奖赏。
刘裕问:“你是如何发现桓玄的?”
这人答:“我家在道路上。我看见告示后,就注意观察来往之人。前天来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像是赶了远路。天快黑了,这行人没找旅店,我就主动请他们到我家住。晚上,我去偷听他们的谈话,果然是桓玄。第二天一早,我留他们吃饭,并放了毒药。”
刘裕注意到,这人说的是江浙话,不是益州本地人,问原因,这人说是因躲江浙战乱,一年多前迁到益州来的。
刘裕问:“你立了大功,是想当官,还是想求财?”
这人答:“我想在将军麾下,鞍前马后效劳,建立不朽功勋。”
听这人的谈吐,不像是个普通百姓,倒像是在官场混过的。刘裕问:“你有何本事,有没有为官的经历?”
这人马上跪下,说以前误入歧途,犯过大错,请将军海量相容。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天师军孙恩所部主祭官韩山友。
刘裕问:“你为何离开了天师军?”
韩山友讲了孙恩败落,自己离开孙亮那段经过。刘裕看了韩山友一会儿,才问:“你既然在益州置了田产,为何又想出来做官?”
韩山友说:“虽然吃穿不愁,但天天守着几亩田地也没多少意思。我久闻将军威名,以前无缘投奔,恰巧桓玄送上门来,使我有了见面礼,才冒昧投入账下,望将军收用。”说完,韩山友五体投地,朝刘裕跪下。
刘裕看着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韩山友,说:“难得你认清道路。今晚我设宴给你接风洗尘。”韩山友听了大喜,连忙称谢。
说是设宴,其实只有刘裕和韩山友两人。韩山友先是说了一通马屁话,然后暗示刘裕拥兵自立,早登大位。刘裕听了时而冷笑,时而点下头。酒喝得差不多了,刘裕说早点休息,明日再考虑封你什么官,说完就走了。
半夜时,韩山友肚子绞痛,在地下打起滚来。他明白刘裕在酒中下了几个时辰才发作的慢性毒药。他挣扎一会,死了。
其实,刘裕看不起韩山友的人品,哪个得势投奔哪个,这样的人没有忠诚可言,凭什么活在人世。本来刘裕可以叫人一刀杀之,但他起了玩心,要让韩山友自己也尝尝被毒杀的滋味。
大一统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年,刘裕成了东晋最后一个权臣,他采取多种方法,解决了地方势力割据的问题,中央政府的力量得到前所未有的加强。这一年,刘裕与李流相安无事,基本上做到彼此信任。李流派出少量兵力进驻会稽,维护治安。他本人在东阳享受天伦之乐。林巧生了孩子,是个女儿。那天,红莲将儿子抱来,两家人一起吃饭。林巧见两个小孩有几分像,就提出定娃娃亲。李流与石勇成了亲家。
李流为什么这么配合刘裕?他看清楚了,天下是刘裕的,这是无法逆转的趋势。他把自己掂量了一下,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如刘裕,如果硬要争天下,定会祸及其身。李流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下一代考虑,为东阳几万将士的出路考虑。
在这一年中,卢循打下广州城,运用天师教做宣传,将兵力扩充到八万人。
此时,在晋朝地面上,没有归顺刘裕的,只有东阳的李流和广州的卢循。刘裕熟读《孙子兵法》,懂得“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他对李流和卢循许以官职,进行招安。
刘裕给李流开出了招安条件:任命为东阳内史,不调离,不拆散军队,管辖东阳和会稽两郡,财税不上交朝廷,有任命属地官员之权。
经过反复考虑,李流同意了,率领手下的天师军易帜,穿上了东晋的军服。
与此同时,刘裕也给卢循开出了与李流差不多的条件,任命他为广州刺史。卢循接受了任命。这样,晋朝实现了大一统的局面。
皇帝虽然还姓司马,但谁都知道,那只是一个摆设。朝堂之上,真正说一不二的,是站在皇帝身边的刘裕。
在各方角逐中,刘裕成了最后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