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元河的下游,能够看到一座名叫格林斯特的城镇。河流尽头便是人鱼地宫的所在地。宫殿的入口处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国王半身像。整个图布里克海湾精致而神秘,仿佛使用乳白色的雾气编织而成,随时会消失不见。浪花一层一层,被风吹得眉头微蹙起来,拍打礁石的声音像是海神在深邃海底发出的声声叹息。
人鱼地宫倒置于海岸线以下,圣洁纯净,仿佛一朵藏于地底的白莲。有浮桥,有尖塔,也有一座座平民百姓住的平顶楼,与地表建筑无异。
遍体鳞伤的熙瑶,便是被创世使者暂时安置于此,此时已然苏醒。她双手环在胸前,在房间里站了一个小时,也没有听到来自外界的动静。
在这地底宫殿里几乎感觉不到寒冷。没有窗户的大殿由七支巨大的枝状烛台照亮,悬吊在头顶上空。火焰在地宫灵力的作用下幽幽的向上浮动,经久不息,像是不小心弄在油画上的暖调色彩。
女人蓝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样冰冷而遥远,她缓步走进大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女人本名叫做“瑛”,曾经是人鱼族的灵使,但现在是维奥莱特二世的王后,也是人鱼族现在除了人鱼族长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在这里,人鱼族民们习惯叫她瑛爵。
晚餐在一片沉默之中进行。身为女儿的熙瑶狼吞虎咽,使用刀叉的动作娴熟迅速,但切割下来的肉块很粗糙,着急送到嘴里。另外一端的王后举止优雅,节制的饮酒,节制的食用盘中之物,举手投足非常有条理感。
银红色的烛火摇曳不止,窗外一片钴蓝色之中,偶尔游过几条鱼。
茶饱饭足,熙瑶轻轻唤了一声:“母后。”
“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母后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女儿没事。”
“身为帝女,不可举止不雅,说话刻薄。”瑛爵细眉未蹙。
熙瑶沉声道:“母后应该知道萨鲁镇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什么灵力波动......我若是晚走一步,下场就跟莫妮卡一样惨了!没成想,这还没走多远呢,就遇到了几位跟踪我的创世使者,他们跟了我很久,直到最后他们逼我下了马车……母后大人,您若是说毫不知情的话,我不信。您早就知道萨鲁镇会诞生新灵使了吧?”
“本后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找一个占星族的灵使?”
熙瑶丝毫不领情,凛声道:“母亲,您说实话吧。”
瑛爵望着熙瑶那张倔强的小脸,叹了口气:“他们占星族的人掌握了太多大陆上的秘密,若是诞生一位新的灵使,对于我们来说,会有很大的麻烦。这两日我派人盯着帝星师,他那边没什么动静,不过溶魅族长应该已经接到人准备回王都了。”
“哦,是吗?”熙瑶挑了挑眉,“自那日我被创世使者带走,后来的事情我就全都不记得了。母亲大人的情报是什么时候的了?我睡了多久?”
瑛爵走上前来,抱住熙瑶,眼睛里垂下一滴眼泪:“这已经是你回来的第四天了,孩子。母后不能随时跟着你,你也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啊,不要总让母后担心你。”
“母后,我这不挺好的嘛,人鱼族的侍从一定会把我照顾得很好,您就不用担心这些小事情了。”熙瑶安慰似的抚了抚母亲的后背,转而问道:“占星族如果没什么动作的话?灵族呢?我瞧着大灵使格温德林也去萨鲁镇了,想必事态没有咱们了解的这样简单。”
瑛爵放开熙瑶,惊讶的盯着她的小脸:“这我还想问你,这件事情,怎么灵族人也掺和进来了?他们不是忙着给死去的皇魑族长办丧礼吗,这么快就腾出空来搅浑水了......“
熙瑶连忙焦急的跺了跺脚,对瑛爵说道:“我也觉得古怪……这件事情绝对复杂的很,灵族的大灵使格温德林,还有莫妮卡,他们几乎同一时间都出现在了萨鲁镇,据莫妮卡说,神琳伯爵和格伦维尔伯爵也在,我们的消息明明是绝密的,为什么现在被传得满城风雨?现在的萨鲁镇,谁去谁死……母后,这件事千万不要让父王知道……”
瑛爵转过头,盯着人鱼地宫的角落出神:“陛下他已经知道了。”
熙瑶惊道:“父王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国王,当然会有全维奥莱特帝国最强大的情报网。”
熙瑶仍旧表示怀疑,说道:“这不可能……我明明第一时间就回到人鱼族来了,消息不可能传到王宫中去的……”
瑛爵道:“孩子,你是国王的女儿,不能老是再按照自己的性子办事了。原因尚不明确,你和莫妮卡同时身受重伤,萨鲁镇的风波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所以,我劝你还是先去跟陛下认个错,毕竟这次你是代表人鱼族行动,还与另一位帝女发生冲突……”
“母后,我觉得,我跟父王他……”熙瑶欲言又止,过了好久才继续,“我真的不想安心在王宫里做什么公主帝女,因为我觉得,人鱼族灵使这个位置更加适合我。”
“胡闹!从来没有哪个人鱼族的儿女像你这样倔强的,”瑛爵精致的脸上充满怒意,随即稍稍收敛,“孩子,你听我说,如果这样母亲会很为难的。”
“我不明白,莫妮卡她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妹,为什么您一直让我迁就她那样的人,现在她在王宫内外都那么过分的羞辱我,您却从来都不让我还嘴!她的母亲出身低贱,哪里比得上人鱼族高贵,凭什么我还要处处让着她啊?”
“你也知道人鱼族千百年来的婚育都是一成不变的,因为我们是最高贵的种族,你要明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如同人鱼族这般对水的操纵能力登峰造极,所以只有我们与王室和神族结合,会产生灵力更强的后代。那个莫妮卡天生就不比你血统高贵,她是人族所生的后代。但是她年长于你,是国王陛下的长女,你自然需要礼让她半分。但是孩子,你的礼让在她那里就变成了飞扬跋扈的资本,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瑛爵将头扭过去,不再去看熙瑶。
熙瑶愤愤不平的问道:“为什么?”
“傻孩子,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盛气凌人的公主,陛下也是。嚣张和胡作非为就让别人去做吧,我瑛爵的女儿要做最优秀的灵使,也要做一个最懂事的帝女。”
“母后,占星族究竟掌握着什么秘密,让您一定要杀了他们?”熙瑶转而问道。
“秘密就是要烂在肚子里,熙瑶。即便你是我的女儿,是人鱼族的灵使,我也不希望你被牵扯到这其中来。”瑛爵的眼睛微微闪烁,好看的面容上笼着一丝淡淡的无奈感,“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些事情的,有可能是我们人鱼族灭门的那一天,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占星族万劫不复的那一天......”
熙瑶浑身颤抖,竟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母亲格外陌生,她的神情里,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决绝感。
瑛爵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对熙瑶微微一笑:“孩子,维奥莱特帝国中的势力,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萨鲁镇这么多年以来向来都是各大种族的必争之地,与其争个你死我活,还不如就让它做个中立的城市,这样总对我们没有什么害处。莫妮卡既然向你宣战,你就要率先站住血统这一条有利点,这些天呆在王宫里,乖乖的,好不好?”
“好吧。”熙瑶点点头,顺从了瑛爵的意思,“不过母后,莫妮卡她现在怎么样了?”
瑛爵抚了抚垂下来的头发,笑容骤然收敛了起来,似乎对莫妮卡的事情十分的头疼:“这次她几乎是命悬一线,巫医族的医师已经在全力医治她了,目前的情况已经见好,最起码不会有性命危险。但可怕的是,她的灵力回路也有了重组的迹象,你知道的,莫妮卡拥有的灵能与你父皇几乎相同,但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不比你父皇的那么强罢了。这次真不知道她会觉醒出什么新的能力来,只恐怕……”
“您是说,她的灵力回路正在呈现重组的迹象?”熙瑶听了瑛爵的一番话,不由得露出震惊的神色,“那这么说来,岂不是要出现一种新的灵能了……只有巫医族的医师前来救治了吗?永生灵师布里奇特有没有去?”
“永生灵师布里奇特,在赶往王宫的路上突然被灵族使者劫走了,呵,也不知道那个羽魑族长安的什么心。”瑛爵冷冷一笑,“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是帮了个大忙。”
“可是萨鲁镇的灵力暴动怎么办?母亲,您知道的,如果真的是一只灵力超群的上古灵兽苏醒,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与格里帝国的战役刚刚结束,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站出来捍卫圣朗德尔的安全……以现在灵族族长的资历,恐怕根本不是上古灵兽的对手!您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吗!”
“不是还有驭兽族在前面顶着吗?事情又不是你挑起来的,灵兽也不是我们人鱼族唤醒的,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是维奥莱特二世,费雷尔国王的帝女,前面会有无数灵术师为你的性命出生入死,等真攻到王宫脚下时,你再着急也来得及。”瑛爵看着熙瑶的眼神,有些许的不耐烦,“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现在去见陛下吧,我的孩子,他有些问题想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