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处突兀有哭喊声传来。
“张五,你怎就这么走了啊~”
陈沫叫醒半睡半醒的众人,大家顾不得吃饭,都跑到了村口,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围观,人群中有一个人哭的厉害。
村长和昨晚的汉子正站在一旁,见月月娘和孙老头赶来,微微点了点头,脸色显得沉重,裤脚还湿着,脚底溢出了一圈淤泥,黏住了草鞋。
众人到了人群旁,月月娘和孙老头看了一眼后都沉默了,叹了口气。
“哎,真惨啊,看的我身体发抖,瘆得慌,咱还是别瞧了,快走快走。”人群中有人跑了出来,脸色有些白,头也不回向远处跑去。
“哥,怎么了呢”月月个子小看不到里面,问身旁的铁柱。
铁柱个子也不高,看了看四周,搬来一块石头垫在脚下,猛地撑住了前面人的肩膀看到了里面的景象,刹那间脸色变了,手足无措从石头上摔了下来,前面那汉子也被突然出现在肩上的手吓了一大跳,大叫了一声。
铁柱看到了一个浑身惨白,显得十分肿胖的人躺在地上,皮肤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突出来,勒的本就小的衣服更紧起来,皮肤裸露处形成了一个个大肿块。那人脸色僵硬苍白,大张的嘴里满是泥沙,脖子正诡异地扭了半圈,眼睛暴突惨白地直盯着他看。
他甚至模糊看见那未合上的眼珠内部好像还有一层眼皮,诡异的,迅速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没有任何人发觉。
铁柱坐在地上,只感觉有一股凉气从地下快速涌向头顶,整个人控制不住抖着,面色有点苍白,嘴唇打颤喃喃说道:“死..死了,死...人,张五叔,他..他盯着我,不不,怎么可能,我看差了”
“怎么啦,怎么啦”刚跑过来的孙小虎被铁柱吓了一跳,好奇追问着。
陈沫跟在铁柱身边,隐约听到明白了什么“淹死了么,确实挺惨的,人死为大,早日安葬吧”他心里想着。透过一丝露出来的缝隙,他看到一只浮肿苍白的手,隐约看到的指缝间还带着一些绿色的水草。
“怎么会有水草呢,哪里来的,不像是溪中或岸边的,明显是湖里或河里长的”陈沫睁了睁眼想看的更清楚点,这时旁边众人晃了一下,他隐约看到那手唯一没有肿大的小拇指也随之抖了抖,随即被遮挡了。
“嗯?!”陈沫瞪大了眼。
一双手猛地拍向铁柱的肩,铁柱呆愣中被吓得猛打了一个冷颤,抬头对上了母亲严厉的眼神:“铁柱,带他们回去,别让他们看到”
铁柱回过了神,紧紧抿着嘴唇,飞快地站起身来,两只手紧紧抓了月月的手和陈沫的胳膊,低声说了声:“跟我回家,别向那边看!”,快速向家冲去,同时踢了还愣着的孙小虎一脚。
陈沫正怀疑是不是看错了,突然感觉被大力拉着,身体不由踉跄着被带走,胳膊上的疼痛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呀,哥哥,怎么了”
月月和陈沫被突然拉着,朝着家的方向快速走去。
“放开我,李铁柱,你要干嘛...”陈沫叫着被拉远,声音也跟着远去。
“铁柱哥,你干甚”孙小虎愣了愣,有些怒,摸了摸屁股,却猛地想到了他昏过去时好像屁股也疼了一下,于是自动串联了起来。
“好呀,李铁柱,你敢偷偷阴我,妄为村中第一少侠,小虎要揍你,看谁才是村中少侠。”孙小虎圆圆的脸蛋气红了,大呼小叫地蹦跳着追了过去。
众人仍然沉默着,几个孩子吵闹离去都没有理会。
“咳咳,兀那村长,张五是在哪里找到的”孙老头不客气地抢先出声。
村长没好气看了老友一眼“顺着溪水冲的痕迹找了好长一段路,最后在一个小湖里发现的,那湖像刚形成一般,以前都没有的,很是奇怪”
“咦,那溪以前不是流着流着就消失了么,怎么会,陈老头,你说的是真的?”孙老头有些惊讶。
“哼,我还能哄你不成,哎,现在人也没了,咱都帮帮忙,将他安葬地体面些,张大,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村长叹了叹,安慰着瘫坐地上哭嚎的人。
“俺就这么一个兄弟,就这么没了,三十多还没有婆娘,他前几天还和我说准备攒彩礼结亲呐,我可怜的弟弟~”一个汉子坐在地上,不断抽噎。
众人默然立着,村长接过了手,指挥众人整理整理张五的仪容,毕竟人死的痛苦,下葬时体面些也能求些心安。
良久,张五被平静放在兄弟家院中的地上,身上被盖上了一层崭新的草席。
张五神情安详着,冰冷的尸体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没有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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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家几个孩子回到了家中,陈沫有点无奈的不爽。
许是身体太差,他对铁柱少侠的暴行毫无反抗之力,被踉跄拖走了,月月一旁安静坐着。她被拉住时眼珠转着偷偷看了一眼,见铁柱一脸惊恐,仿佛明白了什么,乖乖地被铁柱拉走了。
“真是的,李铁柱,区别对待啊,我记住你了,真疼”陈沫揉了揉胳膊,对李铁柱抱怨。
铁柱回家后就坐在桌旁发呆不说话,埋着头不理会。
“哥哥,别怕呢,月月会保护你的”铁柱被人拉了拉,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了身边。
月月豪气地用小手拍了拍哥哥的头,只是那小小的个子有点说服力不足。
陈沫羡慕地看了铁柱一眼,心里一转,也想寻找些安慰:“月月,你看我胳膊也疼,帮我揉揉可好。”
月月大眼睛眨了眨,说道:“好的呢,小沫弟弟”
陈沫感觉被闪电击中了心脏,身体被冰冻了,连月月蹦跳着过来用小手狠掐了下他胳膊都不在意了。
“弟...弟,我这么大人了”陈沫觉得自己自闭了,悲哀地泪流满面:“我,我不服”,但事实就是如此。
孙小虎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看到铁柱蹲着低头望地,面色呆滞,陈沫靠着门抬头望天,眼中含着泪,月月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小腿,正睁着大眼睛无辜看着他。
“咕咚”小虎同学不由冷静下来,露出嘴边讪讪的笑,乖乖一旁坐着去了。
屋内安静了,一股沉默的气氛滋生,众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天上的太阳升到最高又开始落下去。
四小孩饿着肚子,等了很久长辈未回,便自己动起了手,想重新热热早饭,想先填填肚子。
“是自己看错了吗,还是尸体正常的抽动呢,人死后灵魂是要消散的,铁柱看到了什么,这么久还没缓过来,看来铁柱少侠有些胆小啊,以后找机会吓他一吓”陈沫嘴角露出了些笑,眼睛亮着光思量着,小脸上却蹭了些黑黑的灰,看起来有些微微的狰狞。
“小沫,认真生火哦,真是的,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呀”月月悦耳清脆的声音从身边的凳子上传来。
陈沫脸黑了黑,撇了眼灶台旁站在凳子上正看着锅内的月月小姑娘,无奈地继续尝试生火。
“人生真是悲哀呀,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不计较啦”陈沫发出了莫名的,沧桑的感叹。
终于众人填了填肚子,铁柱也开始有了些生气,将疑惑压在了心底,想回来跟母亲倾诉一番。
陈沫坐着,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人死了最多不过五六小时,为何身体会这么快泡的浮肿,那水草又是怎么回事。”
天色快变的昏黄,家中大人回来了,交谈一番后,小虎和众人作了道别,向陈沫挥了挥手,跟着爷爷走了。
他们还需要整理整理家中,寻些被冲走的工具家当,小虎因为和陈沫有共同的敌人李铁柱,很快就亲切起来,了解到孙老头原来是村中唯一的一个木匠,提及小虎去世的爹,以及母亲时,他却闭口不言,小脸变得暗淡起来,陈沫止住了话不再问。
“快乐总是相似的,悲伤却有各有各的不同”陈沫默默想着,没有说话,看着爷孙俩手拉着手走远,像是两个相互依扶的撇捺,夕阳映照下地上形成了一个歪斜的古隶字。
那是“人”啊。
陈沫打了招呼,出了主屋向自己小屋走去。
铁柱偷偷拉了拉母亲,悄悄说了一番话。
月月娘怔了怔,思考了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但面色严肃起来。
陈沫回到自己简陋的柴屋内,扫走了灌进屋内的水,摸了摸变潮的被褥。
“明天再晒一晒”陈沫心想,走出门外看向院中。
天色恍然不觉全黑了,月亮却消失不见,只有主屋还亮起的灯光散着,从敞开的门里微微照着院中空地,狼藉的地面泥土破碎歪斜着,被太阳晒地有些固化,暗着像是一片狰狞黑恶密集的牙。
“啊!!!”一声惊恐的叫声响彻了整片天地。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片刻,这片村落亮起了点点星火,快速移动着,逐渐汇集到了一处。
陈沫看到月月娘也去了,带着他曾见到的飞一般灵巧轻灵的速度,眨眼间便不见,那身影的背上闪过一瞬白芒。
他看见了聚集的灯火,决定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