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的声音很冷淡，一如他的表情。
说书人挑了挑眉，感慨道：“好久没有人叫过我的本名了。”
风起说道：“我在脸上套个面具，然后再装神弄鬼地活个几百年，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叫风起。”
说书人来了兴趣，“你也知道我套着面具活了几百年了，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本名的？”
风起说道：“因为我知道那个瞎子说的是谁，那个人虽然已经坠入邪教，但他并没有刻意掩饰他的生平，综合我所掌握的信息，得知你的身份不难。”
说书人轻笑道：“果然聪明，那你想明白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为什么会困住你。
风起笑了笑，“不就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独孤飞云吗？师父怀疑过，邪教怀疑过，周梓涵那丫头笨成那样都怀疑过，你掌握着天下情报，又怎会全无怀疑呢？”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是老皇主最好的朋友，我继了青霜剑，又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你自然要来看看。”
最好的朋友？
说书人笑了笑，没有反驳这个说法，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风起。
风起很坦然地张开怀抱，原地转了一圈之后问道：“怎么？我是那个人吗？”
说书人摇了摇头，“不急。”
他坐在地上，“陪我聊聊好了。”
风起跟着坐在说书人对面，“你想聊什么？”
说书人说道：“你是怎么发现那家伙的身份的？”
风起皱了皱眉，“风起？”
这个反问有些莫名其妙，但说书人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风起清了清嗓子，说道：“道沉，归元小传，风记，沙记，潇湘录，北原杂说......”
说书人急忙打断了他，“你说相声呢？”
风起问道：“不是你让我说的？”
说书人叹了口气，“你就直接说是从书上看到的不就行了？”
风起耸了耸肩，“只是这样的话，我怕你不信。”
“道沉，归元三记，北原说都是禁书啊。”说书人皱了皱眉，“看来得找个机会去整理一下世家的藏书楼了。”
风起心想如果你经打的话。
说书人看了他一眼，称赞道：“你不错，独孤飞云烧了一次，我禁了一次，竟然还能找到这些禁书。”
风起笑了笑，颇有些得意的味道，“你也说了，主要是家族的功劳，和我关系不大。”
说书人说道：“我的称赞，是给你对阅读的兴趣的。”
世家的藏书楼有多大？里面有多少书？
杂闻小记并不算特别重要的书，放的位置肯定不显眼，指不定藏在那个高角或是旮旯里乘灰发霉。
若不是读完了藏书楼内所有的书，怎会发现它们？
风起挠了挠头发，“没别的爱好，就是比较喜欢读书而已。”
说书人说道：“意思是你不修道？”
风起说道：“偶尔。”
想了想，他补充道：“通读道藏之后，花在修行上的时间稍微多了些。”
说书人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倒是不谦虚。
按照他所掌握的消息，哪怕是给宗门弟子排榜的话，风起的实力也足以进入同境前三。
如果不是日夜苦修的话，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风起读懂了说书人的眼神，面色有点尴尬。
这么说话确实有些过了，但这的确是事实。
一个从未有人信过的事实。
“关于独孤飞云，你知道多少？”说书人突然问道。
风起想了想，罕见地皱起眉头，“不算多，其中还有很多是未经证实的事情。”
老皇主留在世上的记载并不算多，普通人只知道他天下无敌，是神朝的第二位仙人。
修士知道得稍微多些，但也有限。
史书上有关老皇主的记载不超过十页，市面上流传的野史杂闻小记之类的书籍更是没有一本涉及到了他的......对于这样的人物，竟然只在史书上占据了这么点儿篇幅，不得不说，这是一件让风起很困惑的事情。
他读过不少野史，也知道不少杂闻小记，但即便把那些东西加在一起，他对老皇主的印象依然不深刻。
“我对始祖倒是知道得多些。”风起补充道：“泣血阁阁主，如果青衣楼重建的话，他应该很可能会成为青衣楼的楼主。”
说书人看了看风起，心想这个称呼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不是可能，他现在已经是青衣楼的楼主了。”
风起怔了下，“青衣楼还真重建了？”
说书人看着徐海的方向，叹了口气，“前些时候拦住你的那个瞎子，叫魂飞，是摄魂阁的阁主，无影阁，御尸阁，乱欲阁前些日子把熔狮宫灭了，估计会在那儿开楼。”
熔狮宫的实力不弱，宫主早就达到了虚道上境，除此之外，宫内还有一个虚道中境的太上长老。
能一战灭之……证明那三位阁主至少都是虚道上境的人，不然那个宫主不可能连逃跑都做不到。
可这不是风起关注的重点。
他想着那个瞎子，试探问道：“摄魂阁阁主什么时候进入合道境了？”
说书人沉默了会儿，“十六年前。”
风起挑了挑眉。
说书人解释道：“那家伙都拿着剑要去捅老天爷的菊花了，老天爷哪还顾得上给合道境的人张灯结彩？”
此言何其粗俗。风起默默想着。
但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不然真说不清楚。
“那一天有多少人进入合道？”风起突然问道。
说书人看了他一眼，“向逍遥阁提问，你准备好钱了吗？”
风起想了想，“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书人斜着眼睛看他，“袁驭龙合道了。”
风起怔了下，干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说书人轻笑道：“对我来说，这个世界没有秘密。”
明明是句很狂妄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风起竟然只感受到了理所当然四个字。
他把视线从说书人脸上移开，微嘲道：“又不能为人族做贡献，知道这么多有用？”
逍遥阁的中立立场一直让他很不爽，但逍遥阁执笔只不过是小鱼小虾，就连改变现状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一条‘大鱼’，他自然要问清楚原因。
说书人沉默了会儿，“逍遥阁什么都不做的话，才是真的对人族做贡献。”
风起想过数个答案，狡辩否认推卸……但他确实没想到这个答案。
如果是前三者的话，说书人的沉默便是对他自己最好的回击。
但说书人给出了的答案和三者都不一样。
他的语气......隐约有点无奈。
风起想了想，试探问道：“李谨行？”
说书人说道：“要说自身的硬实力的话，这个世界上能胜过我的人很多，但如果要说智计的话，有资格和我对弈的只有一人，所以，如果我下场的话，他肯定不甘寂寞。”
风起嗤笑道：“两个顶尖智者博弈，当然是看谁的棋子更多更强，如果是下棋的话，场上有五分之四的子都是你的，你还在担心什么？”
说书人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风起，“你真这么想？”
风起嗯了声。
二声。
说书人认真说道：“这不是两虎相争，如果我和李谨行同时下场的话，神朝就算能赢也必定元气大伤，合道强者可能会逝去三分之一甚至还要多，如果真出现这种损失的话，我们还能拿什么去抵御魔族呢？”
他叹了口气，“况且神朝的敌人并非只有魔族。”
东海之东有异大陆。
燕北之北有大明宫，大明宫之北还有永夜宫。
广南之南有卧龙岛，蔚蓝的海面下强者如云。
风起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在百年之约的第一个年头动手。”
不管怎么说，魔族的战力最强是公认的事实，将他们排除之后，其余三家势力并非不能解决。
魔主守约，在过往三次南侵中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说出口的话。
说书人笑起来，“果然还是很年轻啊。”
他的笑容很快消失，“我神朝共有四十万万的百姓，你是打算把他们的命运交给一个心怀叵测的异族人吗？”
风起看着说书人。
说书人也看着风起。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场间有些沉默。
但却没有尴尬。
风起从说书人的眼中读出了很多东西，反之亦然。
他沉默了会儿，“等我合道那天，我会下场和李谨行试试。”
说书人说道：“随你。”
和李谨行对弈需要资格，并非有实力就行，不然独孤飞云也不至于会留着这么个心腹大患存活于世。
但风起和说书人都没有说那个资格是什么。
风起突然说道：“你困也困了，看也看了，聊也聊了......所以我是你想的那个人吗？”
说书人说道：“光看神台，绝无可能。”
风起挑了挑眉，“然后呢？”
说书人说道：“除了洒脱出尘的气质之外，其他的没一点和他相似。”
风起哦了一声。
说书人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弯月，“独孤飞云......绝不可能坐在地上和谁聊天。”
又是一个没想到的答案。
风起怔了下，笑道：“原来是这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