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离开,寻竹嗔怪地说道:
“如今事态如此紧张,你何故还要拿众人打趣,引人慌乱!”
离朱看着寻竹气恼地嘟嘴责怪自己,不禁宠溺地一笑,眼神如同冰山上年深日久的皑皑积雪被初夏的暖阳融化而成的一道涓长悠远的清冽溪流,带着从方才压迫紧张的气氛中回暖的生机,和温婉舒缓的柔情。
“居云身上这咒虽为恶咒,于我却并不难解,只是...寻竹你先前想得不错,这施咒之人与封印我与真人者大有关联。
她身上的阴气扩张得如此迅速,正是由于咒符中被注入了?琈寒玉的阴毒之气。
我此番若不举重若轻地将众人哄走,岂不教他们担忧?
其实...他们担忧倒也没什么,只是一众人等徘徊在门外,势必会影响我施法的精度,难以准确地回溯施咒之人。”
元容燃起桌上的香炉,香烟袅袅而上,屋内气息顿时清明了些许,元容冷着脸瞥了离朱一眼道:
“元容心中尚有一事未明,既然此?琈寒玉摄魄之力甚强,就连凤鸣真人尚且困顿其内不得而出,离朱仙君又是如何脱困的呢?”
离朱听出元容话语之中的疑虑,又见他不时飘向寻竹的眼神,眉一挑道:
“那是因为寻竹与我心意相通,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如此轻易脱身呢~是不是,丫头?”
寻竹见两人说不上两句话,便又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也不知为何这两人会如此针锋相对,又不满离朱总是将她两人之事故意说得暧昧,惹人遐思,便只好无奈地解释道:
“结界乃是虚空幻境,内中一切皆为幻像,既无实物,便无所倚仗,深陷其内之人自然就没了与外界联系的媒介。
可我在曾经寻竹的记忆中发现,她曾在离朱那处得了寒潭墨菊,还用离朱教授的法子制成寒潭菊落酒与你们共饮了,便知这是离朱留下的线索,也是结界中唯一可与外界相连的媒介。
于是我便依旧制了酒,才以酒为引,将离朱救出困局。”
“原来如此~”
元容沉吟道,神思不禁飘回那三人对坐而饮的夜晚,那个凛冽清幽的酒香似乎还萦绕在鼻息之间,却恍若早已隔世的那个清凉如水的月夜:
“怪不得你在丹穴山盘桓了整整一日方才返回,听说这寒潭菊落酒朝酿夕饮,原来你是在等酒成。”
“正是!”寻竹道,却没听出元容话中的失落。
离朱一挥宽大飘逸的衣袖,如同一把看不见韧的赤红长剑斩断了两人的谈话,说道:
“元容公子的疑惑若是都解开了,我便要施法为居云驱咒了。
你二人做我的护法,莫教人扰了此处清静。
这单单论这九阴靈咒,想破解并非难事,可这其中有着?琈寒玉的束魂之力,其力量便不可小觑,若是不及时寻到咒法的根源,它还是有机会再次附着回被施咒的身体上。
寻魂需要格外沉心静气,安稳神识,若有一丝干扰,非但寻魂之人的神识会迷失在虚空之中,就连被咒法附着的居云也难活命。
到那个时候,这咒非但解不了,反而会成了居云的催命符了。”
离朱收敛了方才众人在房中时那种事不关己的嬉皮态度,一脸凝重严肃的解释着接下来的事,元容觉得眼前的离朱仿佛与方才判若两人。
此时的离朱脸上再没有了那股阴柔邪魅的气息,那光滑洁白的秀美脸庞上透骨而出的是一团刚正之气,清秀的淡色眉毛一反之前微微垂吊着的姿态,正凌厉地高高挑起,眉尾耸入鬓间,眉心浅浅的“川”型纹路更是挤压出一股肃杀的凛然威势,教人不敢质疑他所作出的任何决定。
元容怔怔地望着离朱和寻竹,一种没来由的信任从胸口升腾而出,离朱的凛然正气与寻竹悲悯的神态仿佛清楚地昭示着人世间的生死无常,却也同时传递出一股倔强不屈的韧性。
元容收回神思,按照离朱的安排,与寻竹两人各执左右端坐在离朱身后,房中顿时一丝声响也无。
紫英芳苑内,何求疆良立在正房石阶之上,倚门而立,院中二十余名死侍环护其中,却除了火烛爆裂的噼啪声,和夜风中偶尔掠过的鸟兽啼鸣之外,再无其他响动。
距离望月之日已过了半月有余,漆黑如墨的夜空被浑浊浓雾一样的厚厚云层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颗星。
一弯如同被随意丢弃的银白色镰刀一样弯曲着的细小月亮,悄无声息地躲藏在云层被撕裂的孔洞处偷偷地窥视着人间,仿佛黑云笼罩下的暗色阴影中,躲藏着让着晦暗月色都不敢轻易靠近的巨大的危险。
萧瑟刺骨的暮秋夜风吹不透积聚得如同厚棉絮似的乌云,却须臾之间穿透静立在院中死侍们闪着幽幽冷光的甲胄,搅动着那一具具冰凉躯体之中火热炽烈的年轻心脏。
蓦地,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羽翼轻响划破静谧的夜空降落在屋瓦之上,随着瓦片碰撞的叮当声,传来一阵“啾啾”的鸣叫,紧接着屋顶上瓦片开始不断地哗哗作响,似有鼠窜之声。
不多时,吵闹之声愈加猛烈,在安静得如同虚空的夜里,那声响如同惊雷炸裂一般突兀,却又无尽无休。
屋檐下灰土尽落,接着不断有瓦片从屋顶上滑落下来,发出摄人的脆响摔碎石阶上,在安静的秋夜中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院中众人早已得了旨,知道屋内此时正施法救居云夫人脱困,断不能惹出响动引仙君分心,可若是人声尚且能止,这禽鼠之斗反倒叫一众出生入死舞刀弄枪的死侍为了难。
侍卫首领从沉重的头盔望出去,接触到何求示意的眼神,利索地点头得令,不容分说,轻点脚尖,一个飞身腾空跃起,踏着身旁侍卫的枪尖又一跃身,稳稳地落在了屋檐之上。
立在瓦檐定睛观看,只见屋顶上,一只手掌大小的黄雀正追着一只鼬鼠左扑右堵酣战淋漓。
侍卫首领用剑尖挑起一块碎石,碎石被剑气带起旋转着如同利刃的锋芒朝着黄雀掷了过去,谁知那黄雀倒机灵,振翅腾空竟避开了那快如闪电的碎石的攻击,又向鼬鼠追逐而去。
侍卫首领无奈摇头,跃身而下,落在何求跟前揖手轻声道:
“屋瓦上乃一黄雀捕鼠,属下尝试驱赶未果,若是极力追赶捕杀怕会惹得那两个畜生更是胡乱逃窜,到时候响声便更大了,如今房中需静,这该如何是好?”
何求听了微微蹙眉,说了声“守好门”,便提着弓箭飞身上房。
屋瓦之上,只见那黄鸟追逐这鼬鼠也并不往他处去,只绕着正房床榻之上的位置来回兜着圈子。
何求看着那黄雀更拧紧了双眉,这黄雀以虫为食,如何会来追逐一鼬鼠?况且早晚不来,偏今日房中需静,这两个小畜生却在这里缠斗不休,联想到近日仙怪之事连连,莫非是什么异类作祟不成?
想着,何求抽出羽箭,搭在弓上眇目对准正上下翻飞翙翙其羽的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