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姬玄到浮筠雅苑与元容下棋。
两人将棋摆在院中石桌上,对面而坐。
姬玄望着香炉中升起的香烟在秋风中缥缈,细细嗅了嗅,问道:“何求,今日的香有些不同,不是你们公子平日用的。”
何求答道:“回姬公子,今日这香是寻竹姑娘特意为我们公子调制的安神香,我们公子闻着味道清淡,想着应该不会扰了迦南香的味道,便让我稍稍加了些。”
姬玄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看元容,说道:
“元容,我瞧着今日不仅是你这香不同,你也有些不同~”
元容也不看他,一边落子,一边问道:“我有何不同?”
姬玄一脸神秘的说:
“我与你一同长大,自然知道你的习惯,这迦南香,是你自幼便用惯了的,从不曾换过。
记得两三年前,那个自小伴你的女官为了讨你欢心,也曾调过什么安息香还是宁息香的,添到你书案上的香炉里,结果你一进屋就发现了,不仅命人将那一炉香倒了出去,还遣走了那调香的女官,再也不准她到你宫中伺候。”
言罢,向元容处凑了凑脸道:“如今,怎的不同了?”
元容抬起头看着姬玄,表情毫无变化地说:“到你了。”
姬玄似有深意地笑着,边拿起棋子落在棋盘上,说道:
“我就觉得你那梦中之事,太过缥缈,到底还是抵不过佳人在侧,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情趣。”
元容落了子,不耐烦地说道:
“你还下不下!”
姬玄也不睬他,依然笑盈盈地。
姬玄思虑着下一步该如何走,元容向何求道:“何求,拿些茶点来吧。”
姬玄怪道:“你何时添了吃夜宵的习惯了?我记得你晚饭后除了茶水,是什么都不用的!”
何求答道:“今日晚间在紫英芳苑用膳,居云夫人害喜不舒服,我们公子担心夫人,也没吃好。”
正说着,门外有人叫门,何求应门,见是寻竹带着大云小云前来,忙让进门内。
元容见是她,问道:“姚姑娘有事?”
寻竹略回头示意着大云小云手中的食盒,说道:
“元容哥哥,我看你晚膳没用好,做了些点心拿过来,你要不要尝尝?”
姬玄见寻竹来,赶忙起身,露出一脸戏谑说道:
“这可真是心有灵犀呀,元容你刚说饿了,姚姑娘就来送点心,看来咱们王上王后真是慧眼如炬,撮合了一桩好姻缘呀!”
寻竹闻听也不娇羞,反而得意地笑笑,说道:
“你这话说得好!你是谁呀?”
姬玄对着寻竹躬身施礼道:
“在下姬玄,是与你的元容哥哥一同长大的莫逆。姚姑娘忘了,我们在宫宴上见过的!”
寻竹道:“哦~你是司徒大人的儿子!”
“正是!”
寻竹笑道:“难得元容哥哥这里如此热闹,我就喜欢热闹!既然姬公子也在,就也一起尝尝我的手艺吧!”
“好啊!”姬玄答应着,赶忙将未完的棋局端到了一边。
大云小云将点心从食盒中取出,摆在桌上,足足摆了五六盘。又从食盒底层端出一小坛酒,放在桌上。
“怎么,姚姑娘这是,要小酌几杯啊?”
姬玄倒是很欣赏寻竹这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爽朗个性。
姬玄虽与元容一同长大,但二人的性格却如云泥之别。
元容自小自律极严,行事一向沉稳内敛,也从不轻易显露情绪,虽已弱冠之年,却从未与女子有过任何逾矩之举。
那姬玄,却自幼顽劣,其父姬牧原位极人臣,治家甚严,姬家四子一女,大姐已出嫁,那姬大人的其他三个儿子都性格稳重,处事严谨,早早地被王上封了差事,得以重用,唯独幼子姬玄,怎么教都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打小的时候姬玄就没有个贵族子弟的样子,虽说身着锦衣华服,住着高堂瓦舍,吃着山珍海味,可干的却都是些上树捉鸟,下河摸鱼,撒尿和泥的不入流的事儿。
待长到十五六岁,便是出入秦楼楚馆如履平地,任谁都劝不住,唯算是略略给元容些面子,但规劝了他几次,见他当面答应得恭顺,一转头依然我行我素,元容也就不再管他。
王上王后虽也看不惯这姬玄的行事做派,却知他与元容二人感情甚好,而元容也并非轻易被人左右之人,也就懒得为这些小事忧心。
姬玄身边从来都少不了莺声燕语,如今住在这合虚别院中,也是有华春苑的头牌姑娘相陪的,他虽恋温柔乡,却只知床笫之欢,而从未体会过动情的滋味。
不知怎的,今日见了这姚相之女寻竹姑娘,心中却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
姬玄与寻竹曾在宫中见过,当时姬玄也曾惊叹于寻竹的美貌,但那幽都之中芙蓉院、牡丹苑、紫薇院的数不胜数,姑娘更是各个人似花娇,所以渐渐地也就忘了。
却不想今日一见,才发现这寻竹姑娘不仅生得一副沉鱼落雁的好容貌,更难得的是那一身的英气,远不是平日里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三人落座桌旁,小云斟了酒,退到寻竹身后。
寻竹先执起杯,说道:
“本姑娘今天太开心了,自从到了这合虚别院,居云姐姐有孕需静养,元容哥哥这里又好静,好久没像今日这般热闹过了!咱们先来干一杯吧!”
说着,也不管那二人,兀自饮尽了杯中酒。
元容姬玄也跟着喝干了杯中水酒。
喝完,元容略侧头品味着。
姬玄回味着口中的清香,问道:
“姚姑娘你带来的这是什么酒?如此清冽,我竟从没喝过?”
寻竹得意的说道:“这是我自己酿的寒潭菊落,怎么样,好喝吧?”
说着,又让小云给三人杯中斟满。
“寒潭菊落?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姬玄疑惑地问道,这位流连声色场所的老手,什么好酒没喝过,却从不知有这寒潭菊落。
寻竹有举起酒杯,这次并未邀那二人同饮,也未尽饮,只将酒杯凑至唇边,浅尝了一口,然后看着杯中月影,悠悠地说道:
“你自然是不会听过,我这酒,自梦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