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幽寂的神祠内,烛火突然颤动起来。这是因为庞建贵听到一种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
庞建贵……庞建贵……庞建……
声音十分微弱,但是足以让庞建贵听清楚。庞建贵失魂落魄地看了一圈,没见一个人影儿。连老鼠都不见一只。
庞建贵搜索了一阵,眼睛往下慢慢搜寻到树根部。他伏在那铺地的青砖上,果然,那个呼喊他名字的声音,就从地砖的下面传出!
庞建贵脸色发绿,他小心翼翼地用铁锹撬开一块地砖,下面只是黑色的泥土。但庞建贵还是听到那个喊他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他挥起锄头大干。我们已经知道,庞建贵是山里苦娃子出神,在他小时候上学之余,在家里后山坡那两三亩薄地拼命劳作,是家常便饭。他家很可怜,不要说如今乡下很常见的手扶,连犁地的老牛都养不起。全靠最原始的方式,凭着锄头刨地。
所以他干活很快——就在这个时候,庞建贵似乎又变回了十几岁时的少年学生庞建贵——他没多长时间就刨出一个一米多深的打坑,接着锄头当的一声,似乎碰到什么金属,金属下面还是空的!庞建贵立刻精神大振,他弯下腰,看到一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金属板盖,上面有一把巨锁,锈成一团。庞建贵趴在那金属板上仔细谛听,没错,那呼喊他的声音更大,更清楚了!
庞建贵举起锄头,只砸了两下,那把巨锁就碎裂成几块。也不知道那锁究竟锁了多久没人动过了,早就朽了。庞建贵此刻也是鬼迷心窍,也不想想,人如果真的被这样一把锁关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不过庞建贵定了下神,望着脚下黑黢黢的洞口,还是去取来一把粗壮的蜡烛,探进那个洞口。那洞口里透出凉飕飕令人汗毛倒竖的冷气,还携带着一股泥土和说不出的腥味。庞建贵见蜡烛在洞口燃烧得很好,他这才擎着烛火,慢慢走下那个洞口。
脚下很软,全是潮润的泥土。但也很挤,庞建贵举着蜡烛惊呆了。他正走在一个迷宫的顶端。这个迷宫就是那棵巨树大得看不到彼岸的根系了。
庞建贵骇异地举着那根小儿手臂粗细的白色蜡烛,我刚刚已经反复提示过:庞建贵是个极聪明,极老练,阅历极丰富的人。他虽然只有三十八岁,阅历却比得过五十七岁的老头子了,心机也斗得过行骗二十年以上的职业老千了。他已经嗅出,这蜡烛燃烧时发出的气味是一种油,而大学毕业的他熟读史书,自然明白,古时蜡烛是金贵物品,平民老百姓只能用油灯,因为古人当然不可能有工业蜡,他们大都是用牛油制作蜡烛的,神奇一点的,传说还有用东海鲛人的油膏制作蜡烛的———所以老鼠特爱吃这玩意儿。现代人用的化学石蜡,老鼠是不会大开胃口的。
但是庞建贵现在根本无心去想;这里根本不见一只牛羊,从哪里取来动物油脂的?无数粗大的根系,似乎把庞建贵整个笼罩在怪兽的肠胃里。而这些根须不但粗壮,而且密集,相互交织缠绕,遮盖了庞建贵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