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口中的‘我要考虑一下’对于试镜的人来说基本等同于‘你没有被认可’，余思敏很清楚这个道理。返回酒店的路上她呆呆地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手心里满是汗，上海外滩的喧闹灿烂在她眼里一帧帧划过可是留不下一点风采。刚才她在赌，赌才华横溢的张导能够欣赏她独到的见解，可是很明显她输了。
“从来没有一个试镜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的。”安宁见她焦促不安的模样有些不忍心。
“我讲砸了，白费了你的一番心血。”
“也不是你的错，张导是个很随性的人，这种需要口齿伶俐随机应变的事情不是你的长项。要是直接面对镜头就好了，那样的你比较从容自在。”安宁苦笑一下，自己这是带了一个怎样的艺人啊，准备了成堆的文件资料又托人找了原著作者兼编剧挨个人物分析，到头来还是吃了口头上的亏，“墨轩的角色不成，我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合适的角色。”安宁心情复杂地翻看着编剧发过来的人物小解，无意间目光扫过墨轩的资料突然整个人触电了一般，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她扬扬手里的纸，“张导的意思是把这个角色打造成纯悲剧人物，你没有看到这一页么？”
“我刚开始看到剧本的时候也这么认为，以墨轩顺从式的悲剧，衬托墨玉敢于与时代抗争的精神和勇气。后来，找美芽一起研讨了一番，我们都觉得这个人有自己的信仰，那个时代赋予她的独特的信仰。”
“江美芽？你是因为跟她讨论完才说什么又倔强、又温柔的？”
“对呀。墨轩不是一直逆来顺受的，我们不能对传统女性有这样的误解。她刻在骨子里的从来都不是个人幸福，而是家族命脉，这样再回看看她的一生，是不是悲剧的更像是时代赋予她的？虽然悲喜的冲突感没有以前那么强，但是作品格调感觉反而更高了呢。”
“所以呢？这就是你放弃这次机会的理由？”安宁哪里会管什么人物塑造、作品格调，作品拍成什么样是导演的事，她的工作是把自己的艺人推销出去，她也希望艺人不要辜负自己的一番辛苦。“不是跟你说过，让你离她远一点么？她靠近你根本就没有安什么纯洁的心思，思敏，你太善良了。在这个圈子里，是没有真正交心的朋友的，只有利益或者相互利用，你懂么？”
“安宁，这不是善良，我只是想真心交一个朋友。这个圈子的复杂我很早就经历过了，即便这样，我也相信美芽不会做任何害我的事情。”思敏说的很坚定，“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也是无条件相信你的。”
有那么一瞬间，安宁想放弃余思敏。
艺人和经纪人是合伙人，经纪人负责拉拢资源推销艺人、而艺人通过自己的能力提高经纪人的谈判砝码，最后大家一起名利双收。安宁自认为是对得起余思敏的，自己不是唯利是图的人，工作安排也是尽心尽力每一步都是为了她的前景。但余思敏几次不顾自己的劝导，这样的艺人还能怎么合作下去呢？
“阿宁，我不会懈怠的，我会一直对演戏这件事饱有热情，也会一直细细琢磨演技。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对吧？”
“《剑灵》下个月就播出了，现在卫视的宣传片、花絮推的都很频繁，加上你此前配合路演宣传曝光度已经不低。如果现在不抓紧往大荧幕发展，我担心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怎么会呀？不管《剑灵》播出的效果如何，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能和电影导演合作的。”
“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你是寰宇的艺人，寰宇的老板是只认钱的。如果播出后你人气不涨，公司会立刻撤掉你所有的资源，包括我；如果播出后你人气大涨，那以后的工作安排全部都会以赚钱为主，想再出演艺术价值高的作品根本不可能。如果没有一位在行业里颇具地位的名导、名编剧在背后捧你、为你撑腰，你永远都摆脱不了赚钱机器的身份。你可以不在乎，愿意等待机会，但是对于每个女演员来说黄金时代就短短这几年，等你过了30岁，新生代一批一批出来，你还指望会有哪个导演愿意留机会给你吗？”
安宁的一番话由于暮鼓晨钟敲响在余思敏的心灵深处，唤起了她心底仿佛从来不存在的野心或者梦想。
演戏对于余思敏来说像是一次与自由的对话，全情投入到另一个身份中过完全不同的生活。
不用做自己，很快乐。
但是，干干净净地在这个圈子里存活下来是她的初衷。所以即便公司很认可她作为演员的天赋，对于大红大紫这件事还真的不敢想，甚至在她可以想见的未来，顺从地去努力扮演每一个角色是保持自己初心的唯一道路。
可是现在，有人在努力地为她的人生做规划，愿意带她去追求更精彩的未来。这些她从来没有想过。
余思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紧紧地握住安宁的手，眼泪噗嗤噗嗤地往下流，“阿宁，谢谢你。”
“你突然间，怎么回事？不是你要我帮你出人头地的吗？”
“我，我只是。”余思敏擦一擦眼泪，“这次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安宁内心又是一阵苦笑，对方这个认错的态度搞得自己现在连脾气都没得发。
谁让自己也是有野心的人呢，谁让目前只有余思敏能撑起自己的野心呢。
忍了吧。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安宁又重新振作起精神。
“你说的对，我也要全力以赴。我们再去剧组一次，这次画好妆容，说不定”
“这个交给我来办吧，你太紧绷了反而不好。晚上不是要去看新阳话剧团演出么，你去吧。”安宁说着已拨通了电话，“喂，是李导吗？我是安宁啊，剧中墨轩的角色是不是已经确定了？我知道，不是我家思敏没有关系，以后还是可以再合作的嘛。最近张导肯定很忙吧，有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
剧院门口很是喧闹，引来不少围观群众。余思敏见时间尚早，便默默地站在一遍饶有兴致地复述双方的对话。
“为什么花篮不能摆进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语气里满是不满。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剧组的规定。”
“你别拿这个官话糊弄我，我问你，为什么这几个可以摆在这儿？”
“这几个是粉丝送给新阳剧组的，这个是大明星孙淼淼派人给剧组演员送的。”
“我这个也是给剧组演员送的啊。”
“都跟您说了，剧组确认过没有江美芽这个人。”
听到这句话，余思敏扒开人群挤进去看个究竟，一位西装革履打扮得体的男人手里拿着票与工作人员对峙，身边站着几位同样穿着的男士，看起来很重视这次演出。其中一位文质彬彬相貌出众，忙着在一旁劝架，余思敏看着不禁羞红了脸。
“怎么没有这个人？难道我的票是大风刮来的？时建认识吧？江美芽是他老人家正宗地嫡派徒孙，你再去跟剧组确认一下。”
“算了，陈幢，别打扰人家工作。我们把花篮拿回去吧。”江美树见人越围越多，拉住面红耳赤的陈幢。
“我们收回去？这么大哪里放啊？”
“不能放到大厅的话，就辛苦保安小哥再跑一趟，我们把花篮放到后台吧，肯定是有人接收的。”余思敏走上前去，笑语盈盈地打量着花篮，紫蓝色的绣球和红色玫瑰搭配看着甚是舒心，正中心处小碎花装点出‘祝妹妹江美芽首演顺利’几个字颇具心思。
“真好看，这是美树哥花了不少功夫挑选的吧？”
“江美树可干不出这么浪漫的事来，这都是我一手操作的，盯着卖花小店装饰了一个下午呢。不错吧？”陈幢争吵的面红耳赤早就不见了踪影。
“哦，是呢。”余思敏简单应了一声。
“这不是余思敏么？”人群中有人嘀咕着。
“谁？”
“就是剑灵的女二号啊，那个剑眉，我的天，真人居然也这么好看。”
“对对，就是她。看预告片我就觉得她颜值最高。”
“皮肤真好。”
人群里开始有人拿着手机对余思敏拍照，“能合个影么？我老公说你长得很漂亮。”
“好啊。”余思敏大方接受。
“你在这部话剧里有参演？”人群中有人问。
“不是，我的好朋友江美芽首演，我来助阵的。”
“哦哦，就是这个呀。加油哦。”
“听到没有？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会骗你。”陈幢对一脸敌意盯着他们的工作人员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