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北方的冬季阴冷而干燥，无风时还好，一旦刮起凌冽的北风，空气中就仿似有着无数隐形的刀子，剐得裸露在外的每寸肌肤生疼生疼。饶是如此，每个清晨周天依然坚持着跑步上班，迎着风，顶着雪，赶在太阳升起的前一刻，早早地到了办公室。之前每天上班周天都是第一名，最近却有些异样，而且这种异样出现得愈来愈频繁......
周天按照往常的时间到达单位，看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周天推门而入，先往自己办公位置看去，果然，一只便当盒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为了保温，还特意贴心地垫了一方粉色的小毛巾。另外一边靠窗的位置，一抹窈窕的倩影在给花花草草浇水。
“菲姐。”周天边往里走边高声打了个招呼。
“你来啦。”郑菲笑眯眯地回过头，“冷不冷啊？你脸都冻红了。”
“还好还好。”周天哈口气搓搓手。窗外寒风呼啸，办公室里却暖意融融，先到之人已经将空调开好了。“呀，你又给我买早点啦。谢谢菲姐。”周天装出一副刚刚看到的惊喜状。
“快吃吧，别凉了。”郑菲叮嘱道。
“好嘞，谢谢菲姐。”周天坐在位置里啃着香喷喷的鸡蛋饼时味同嚼蜡，他心下暗自盘算着，这是郑菲第几次给自己带早餐来着？第五次了吧？不对不对，少说也得有一周了，一周以上了。前几次她给自己带早餐自己并没有当回事，因为之前郑菲经常给大家带早餐啊，很自然的事情。直到有一次田文健气哼哼地表达不满：小公主，你这太偏心了吧，为什么周天有早点我却没有，哼。
“我给我弟买个早点怎么了，你想吃自己买去。”郑菲嘴上倔着，瞥了周天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自此周天才开始留意这件事，但郑菲本性活泼外放，又与自己姐弟相称，况且自己又救过她一次，郑菲对自己额外多加关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周天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哪里呢？周天绞尽脑汁思前想后，突然灵光一闪，是了，一段时间的接触让郑菲与“七少保”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最近的聚会郑菲多有参加，年少的弟兄们见了郑菲难免尊称一声“三嫂”，虽然两人一再解释只是同事关系，但仍没能让大家改口，久而久之已习惯成自然。周天见郑菲对这个称呼并没有明显的反感，况且清者自清，也就懒得再去费口舌辩白，由它去了。但郑菲最近表现得......怎么说呢，表现得对这个称呼欣然自得，甚至有些兴高采烈，她的反应已经远超朋友间嬉笑打趣的意味。
难道......郑菲真的喜欢自己？！
这个想法让周天猛打了个激灵，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却望见郑菲正托着下巴，眼角含笑地看着自己。周天连忙低下头，感觉到心“突突”跳到了嗓子眼，如芒在背。
“好吃吗？”郑菲柔声细语。
“唔，唔，好吃。”周天胡乱应着。
“我自己做的哦。”郑菲继续说。
什么？！周天差点没噎到，他停止了进食的动作，鼓囊着腮帮子，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向郑菲。
郑菲面颊一红，忙站起背过身又去捯饬她那些花草了。
“那个......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呢菲姐。”周天尴尬地笑笑。
慢慢地，事情发展到远不止早餐那么简单。周天专心工作时，余光总能瞥见郑菲正呆呆地朝他这边瞧，瞧得出了神，瞧得离了魂。
“小公主。”田文健有事喊她，“那个报表我给你发过去了。”
没人理他。
“小公主？”田文健提高了音调，“小公主？”
连个最简单的回应也没有。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周天再也忍不住，轻咳一声，“菲姐，小贱哥喊你呢。”
“哦，哦，”郑菲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回了魂。
周天每日都在这悄悄注视的目光中如坐针毡，却躲不过逃不开，无可奈何。
“你忙什么呢？”某日周天整理着案卷，郑菲若不经心地凑过来，“需要帮忙吗？”
“啊？没。我把这个卷宗整一整，该移送检察院了。”周天忙不迭地回答。
“我来帮你弄吧，这种细活女孩子做最好了。”郑菲伸手去拿。
“不用了菲姐，”周天急忙拦住，“小活，我自己来就行。”不小心碰到了郑菲的手，后者触电般缩了一下，两朵红霞浮上面颊。
“小公主，我这有俩卷你帮我弄弄呗，我快忙不过来了。”田文健哭着脸哀求。
“不要，我只帮我弟。”郑菲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菲姐，”田文健觍着脸，“帮个忙呗。”
“呸，谁是你姐。”郑菲笑着啐了一口，“不行。”
“小天小天，”某日周天刚把手头的活儿忙完，郑菲就蹦蹦跳跳拿了手机杵到他眼前，“你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屏幕上是件白色的连帽羽绒服，肥大的帽缘装饰了一圈毛毛边。
“嗯......还好吧。”周天对服饰没什么感觉。
“你觉得适合我吗？”郑菲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
“还行吧。”周天仍是答得模棱两可。
“哦，这样啊。”郑菲有些失落，却仍心有不甘，“那你觉得我穿什么样的衣服比较好看？”
“这个......衣服嘛，我觉得自己穿着舒服就行了呗。”周天支支吾吾。
“小公主，这种事情你该问我。你看周天整天穿得土包子一样，你问他也是白问。”田文健把脑袋凑过来，“这件衣服好看啊，你再配上黑色打底裤浅色小棉鞋，走在街上回头率绝对百分之二百。”
“哼，我觉得不好看。”郑菲把手机抽回来，转身走了，“你才土包子，哼。”郑菲走出两步回过头来又怼了田文健一句。
某日周天正在上班，听见手机“叮咚”一响，是条微信，周天打开一看，郑菲发来的。“你在干嘛呢？”郑菲问。
周天狐疑地抬头朝郑菲望去，发现她正抿着嘴唇偷笑。
“没事啊，看看新闻”，周天用微信回复道。
“好无聊啊”，郑菲发来个打哈欠的表情。
“嗯”，周天不知如何回应。
“我昨天做了个梦”
“嗯”
“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你梦见什么了？”
“我不告诉你，嘿嘿”
“。。。”
“几点下班？”
“。。。五点半啊”
“下班我请你吃饭去吧？”
“不了吧，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
“我不告诉你，嘿嘿”
“哼，我才不稀罕”“哦，我知道了，你去找你的弟兄们吃饭。我也去我也去”
“不是啊，我回爷爷家”周天撒了个谎。
“哦，这样啊，那好吧”“我可以开车送你啊”
“不用了，不顺路的，我打车过去”，周天发了个调皮的表情，只想尽快结束谈话。
“对了，好久没见大哥和文彬他们了，是不是你们偷偷聚会没叫我？”
“怎么会，我也好久没见他们了”
“哼，谅你也不敢”“你帮我约他们出来吃饭吧，我请客，好久没见，还挺想他们几个的”
“行啊，我跟他们约个时间”
......
某日深夜，周天睡熟了，听见手机“叮咚”一响，周天朦胧中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叮咚，叮咚，叮咚”，一连串的声音大有不叫醒他不罢休的架势。周天勉力睁开双眼，手机屏幕显示时间是凌晨一点。
“在吗？”，郑菲问，“你在干吗呢？”“睡着了吗？”“睡了吗？”
“我刚睡下，怎么了？”周天揉揉眼睛回复。
“没事，我失眠了”
“。。。怎么了？”
“就是睡不着，陪我聊会天行吗？”
“行啊，你说”周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外面起风了你听见没？呜呜地响，怪吓人的”
“这有什么好怕的”
“人家就是害怕嘛”
郑菲撤回了一条消息，系统提示。
但周天还是看见了。过了好一会，郑菲那边才又发来一条消息，“我困了，快睡吧，还要上班呢”
“好的，菲姐晚安”
“晚安”
周天现在最怕的就是听见手机响。
某日，郑菲神秘兮兮地凑到周天耳边，“下班了先别走，等着我。”
“怎么啦？”
“别问那么多。”郑菲搞得像地下党对暗号。
下班后中队其他人都走光了，郑菲让周天待在办公室里等着，自己一溜烟地跑出去，一会又偷偷摸摸地跑回来，怀里多了一个“炸药包”。
“什么东西啊？”周天被郑菲的样子逗笑了，“搞得神神秘秘的。”
“当当当当。”郑菲从提兜里拎出一件衣服，“羽绒的风衣，你试试合不合身。”
“啊？给我买的啊？”周天惊讶地长大了嘴。
“可不嘛。快试试。”郑菲指指周天的外套，示意他脱掉。
“这不合适吧菲姐？”周天一脸苦瓜相。
“有什么不合适的？姐姐我给你买件衣服怎么了？”郑菲说着把手朝周天的领口伸去。周天向后躲了一步。
“你脱不脱？”郑菲杏目圆睁，吓得周天又往后退一步。
“我......”
“嗯？！”郑菲不等周天说完，从嗓子眼发出个恶狠狠的语气词。
“我脱我脱。”周天表示投降。
“这才对嘛。”郑菲眉开眼笑，帮周天换上新衣，“哟，你还别说，挺合身的。帅气。”
“你俩还没下班呢？”肖克刚开完领导会，见办公室亮着灯，推门就进来了。郑菲正帮周天整着衣领。“哟，你瞧我这记性，笔记本忘会议室了。”肖克一手扶着门把，另外一只手想做个拍脑门的动作，手里攥着的本子“哗啦”一声飞出去“啪”落在了地上。肖克赶紧关了门。
“没事。”郑菲羞红了脸，不知是安慰周天还是自己。她拍了拍周天的肩膀，“好看，真帅气。”
“菲姐，这不合适吧。”周天作势要脱。
“你脱一个给我试试。”郑菲拿手一指，把周天定了格，“瞧瞧你那些衣服，多少年前的款式了，还穿呢，回头女朋友都找不上。”
“这个.......”
“别给我这个那个的，明天穿这件衣服来上班，不然有你好看。”郑菲说完，不给周天狡辩的机会，转身出了门，走廊里传来她轻哼的曲声，“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某日郑菲问周天，“你下了班回家都做什么呀？”“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找我出去玩啊，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做。”
某日郑菲问周天，“你平时喜欢看电影吗？最近出了一个新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啊？”
某日郑菲问周天，“你喜欢哪个明星啊？”“呀，我也好喜欢他呀，嘿嘿嘿。”
某日郑菲问周天，“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啊？”“喜欢打篮球吗？”“喜欢踢足球吗？”“你会溜旱冰啊？那你教教我好不好？”
某日郑菲问周天，“你喜欢听歌吗？”“我最近发现梁静茹有首歌特别好听，叫《可惜不是你》，你有时间了一定要听一下。”
某日郑菲问周天，“你喜欢小动物吗？”“我也喜欢小狗。”“我想养一条，可是我家里不让养。”“你喜欢拉布拉多吗？”“太好了！我朋友答应送我一只的，回头养在你家好不好？还能给你做个伴。”
“这个......”周天犯了难。
“好不好呀？姐姐求你了行不行？我再也不喊你小傻子了行不行？”郑菲忽闪着两只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周天。
“那......好吧。”周天实在不忍拒绝她。
“耶，太好了。”郑菲欢呼雀跃，“不过你放心，养在你那也是算咱俩的，我绝对不会把它丢下不管的。”
周天这才追悔莫及，心想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沼泽地般，越想挣扎，陷得越深。眼看着事情愈发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周天却又无计可施。
周天在暗处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蠢猪！”他心里悻悻地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