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给这个蒸笼般的城市带来了些许清凉。雨水一连持续了三天，今儿一早才有些放晴，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不时露出半个脑袋，像个好奇的孩子一般偷眼看着这个世界。
郑菲几次邀请周天一起吃饭，说要答谢他的救命之恩，但都因为工作天气临时有事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未能成行。上午一到办公室郑菲就把周天拦在了位置里，“今天晚上我没有事，你也不许有事，晚上我请你吃饭，就这么说定了。”郑菲呲牙咧嘴地拍了板，压根就没给周天商量的机会。
“不必了吧菲姐，”周天笑笑，“举手之劳而已，你别那么小题大做嘛。”
“那不成，这顿饭我必须请，不然我心里不舒坦。”郑菲瞪着眼坚决地说，“昨天晚上我做梦还请你吃饭来着，这事都成我心病了。”
“咱们在文岛你不请我吃了好几顿了，抵了抵了。”郑菲这么较真的样子反倒让周天有些不自在，他很难想象和一个女孩子煞有介事地坐在酒店饭桌两侧四目相对会是怎样一副尴尬的场景。尤其当那个女孩子是郑菲，难免回想起在游乐场里让他面红心跳的事情，所以真心有些不想去。
“不行！”郑菲口气不容商榷，“那不是一码子事。快说快说，你喜欢吃什么？”
“川味就行。要不吃烤鸭？”田文健笑嘻嘻地凑过来个脑袋，“我不挑食。”
“三哥就你脸皮厚。”郑菲冲他羞羞脸，“我今天请周天吃饭呢，改天再请你。”
“那我可得好好盘算盘算吃什么。”田文健作思索状。
“行，想吃什么你拉好清单，我拿彩印机给你打出来摆满一桌子。”郑菲咯咯笑。
“切。小丫头你学坏了哈。”田文健笑笑地走了。
郑菲又转过脸虎视眈眈盯着周天。
“我，我无所谓啊，”周天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什么都行，随你吧。”
“好，这还差不多。”郑菲蹦蹦跳跳地出去打电话了。
午后过半，从北边刮来一股阴风，霎那间吹得枝摇叶响飞沙走石，隔着窗子往外望，可以看到北方天际很快涌上了成堆成群的乌云，似滚滚而来凶神恶煞的远古巨兽，即将占领人类的小城。暗黑的天空下，几栋高耸的居民楼却诡异地泛着白光。
郑菲满面愁容地看着窗外瞬息万变的气象，仿佛那些乌云都长在了自己的脸上。她正托着腮愁眉不展，听到身后一声带着讪笑的叹息，“唉，天公不作美啊。”
她刷地转过头，看到还没来得及收住一脸坏笑的周天，一双大眼睛气呼呼地瞪着他。
“要不今天就算了吧菲姐？改天，改天吧。”周天忙敛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不行。”看周天又想逃滑，激起了郑菲的倔脾气，反而让她下定了决心，“说好了今天就是今天。别说下雨，下雹子你也得跟我去！我开车接送你。”
或许是被郑菲的气势给唬住了，大片大片的乌云虽然迅速覆盖了整个的城市，但脸色憋得青灰青灰的直到下班时间也愣是没敢滴下一滴雨来，风还反而渐渐有些小了。
“哼哼，”郑菲得意地发动着汽车，冲周天挑衅地扬扬眉，“小傻子，还跑得了你？”熟悉之后风风火火真性情的郑菲完全不是她外表看起来那副温柔可人的样子。坐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周天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周天问要去哪，郑菲说了个名字，周天完全没听过，也没再细问，不想显得自己土包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虽说这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乡，但毕竟四年没怎么亲近过这片土地，城市发展得太快了，只有市中心还是旧样子，LC区基本都拆迁了，盖了很多名字五花八门的小区、商场，高高的脚手架、刺眼的电焊光和冰冷的钢筋水泥，正一点一点颠覆着周天对这座城市的记忆。周天已经做好了迎接陌生的准备，但郑菲把车停稳后他还是忍不住惊叹一声，“哇。”
“我记得这里是一大片庄稼地啊，什么时候起了这么一座大酒店？”周天仰头看向楼顶，乌云压顶之下显得酒店离奇的高大。
“你那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郑菲嗤之以鼻，“不过这酒店也是刚开张，才两个多月吧。”
“你也太夸张了吧菲姐，在这吃饭啊？”周天难以置信地看着郑菲。
“一楼大厅是自助餐，我感觉还不错。你也不说你吃什么，我只好选这里吧。走啦走啦，傻站着干什么。”郑菲推他。
郑菲站在大厅里，不知在和谁打电话。周天就四下打量着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酒店，心中感叹唏嘘不已，他一直以为自己身处的只是一个三线，甚至四线的小城市，没想到短短几年竟然能有这么豪华的酒店建成，看这样子一点也不比景山大酒店差到哪里去，起码得有四星级吧。周天看到远处一个高个的男子突然站起了身，冲着他挥手，“嗨，这呢宝贝！”男子高声喊道。周天一脸错愕，心想男子莫非认错了人，但他那身形和声音的确都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身后郑菲一声欢呼，周天脑袋这才“嗡”地一下，对了，是了，是郑菲的男朋友，高刚，以前在医院里面见过的。周天心下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来之前怎么就没想起来郑菲男朋友也会来呢？他肯定要来的啊，理所应当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周天并不是介意他和郑菲的恋爱关系，只是着实不愿意和此人有任何交集，周天对他的第一印象就糟糕透顶，他那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尤其是他看周天那眼神，好像周天是一个窥觎在侧伺机插足的第三者，让周天难以忍受。周天和他的第一次接触就知道这个家伙不是盏省油的灯，而周天现在不想招惹任何无关紧要的是非，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工作、生活，仅此而已。对于这种人，还是不知不识不熟的好，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周天迈腿就想离开，却被郑菲推得往前跨了一步。
“走啊走啊，你愣着干嘛呢？”郑菲嘟囔着，又轻轻推了他一把，“高刚，你见过的。”
“菲姐，我，我有点急事，就不吃了。”周天一撒谎就结巴。
“你有事？”郑菲吹鼻子瞪眼，“你有个屁事。天大的事你也得吃完饭再走！一路上也没见你打个电话，突然有事，你谎谁呢？快走快走。”郑菲又轻轻推着他，“走慢了大龙虾就没了。”
周天无奈，硬着头皮走到卡座旁，碍于郑菲的面子，礼貌性地冲高刚微笑点了下头，“你好。”
“好。”高刚面色严肃不苟言笑，“坐。”他往对面的位置随手一指。看向郑菲的时候他又耍戏法般变了脸，一脸的谄媚，“你怎么才来啊宝贝。”他把“宝贝”两个字音咬得很重，听得周天起一身鸡皮疙瘩。
郑菲羞涩地低下头，偷偷瞥了周天一眼，周天假装没听到没看见，自顾自地转头盯着厅堂中央摆放的琳琅满目的食物，却一点儿也不饿。这顿饭还没开始吃他就已经饱了，甚至饱得有点儿反胃。
“这不刚下班嘛。”郑菲娇滴滴地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你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我也是刚到。”高刚表现得颇有男人的大度胸怀。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你想吃什么？”郑菲把小挎包放在高刚身旁。
“先去拿那个大龙虾，去晚了就没大个的了。”高刚伸手指着远处一处吧台眉飞色舞。
“周天，咱俩一起去。”郑菲招呼周天。周天不想吃，也不想去，但他看了高刚一眼，立时弹起身来。
“师傅，给我挑三个大的，那个那个。”郑菲大呼小叫。同样的话从郑菲口中说出来周天却不觉得厌恶，这或许也是整个社会对女孩子的宽容，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管事的师傅乐呵呵地扒拉着盘子里大个的龙虾，任郑菲挑来拣去，一点儿也不嫌烦。郑菲好容易选定了三只，又递过去三张餐牌。周天这才知道原来自助餐里也并不是所有的食物都可以随意取用。
郑菲手中的盘子很快就拿不了了，她一回头，周天跟在身后手中还是空空如也。“你怎么不拿啊？”郑菲问。
“我不饿。”周天无精打采。
“嗨，傻的，不吃就浪费了。”郑菲把手里的托盘往周天怀中一塞，“你送回去吧，你俩先吃着，我再去取点。”
周天迈着僵尸步慢慢踱回卡座，高刚一直稳稳坐着，看周天把托盘放到桌子上，还没等周天放稳当，他伸出筷子就插中一只龙虾，“这个好。”他给自己插了一只，又给郑菲挑了一只看起来相对大点的，放到了郑菲位置的餐盘里，然后又招呼周天，“你吃啊兄弟，这玩意儿老贵呢，外面一只得卖百十块呢。”
“哦，行。”周天淡淡地应道，并不动筷子。
郑菲很快抱着小山一般的食物回来了，看她欢快的样子涎水都快要流出来。“妈呀，馋死我了，差点就下手抓了。”郑菲放下托盘就迫不及待地捏了一块蛋糕塞进了嘴巴里。
“嘿嘿嘿，你就不能斯文点儿？”高刚面带愠色，“没吃过东西啊你？”高刚似乎嫌郑菲的行为让他丢人现眼。郑菲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那有什么，又没外人。”
“你......”高刚憋红了脸停顿了一下，怕周天在一旁看笑话，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没拿点红酒啊？”
“周天不喝酒的，你也别喝了吧，你俩聊聊天就得了。”郑菲啃着盘子里的龙虾，“吃完饭我得送他回去，你自己开车，喝酒也不安全。”郑菲光顾着吃，完全没有注意到高刚的脸色有些难看。周天也赶紧假模似样地埋头吃东西，心中却暗暗叫苦。真是一个难熬的夜晚，气氛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每一秒都如坐针毡，索性赶紧吃吧，赶紧吃完走人。
高刚气呼呼地点燃一支烟，很快走过来一名服务员，“先生您好，这里不让抽烟。”高刚又气鼓鼓地把烟头狠狠在盘子里掐灭，“男人不喝酒也不抽烟，活着什么劲啊？”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生气啦？”郑菲从一堆食物中抬起头来看他，“不让抽就不抽了嘛，对身体也不好。”郑菲撒娇似的说道。“给你这个，都是你喜欢吃的。”她夹起一块肉塞进了高刚嘴巴里。
高刚心情貌似好了点，“兄弟你多大了？”他主动跟周天打招呼。
“啊？二十四了。”周天头也不抬，慢慢扒拉着盘子里一些残渣。他听见高刚“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知道他笑的什么。
“嘿嘿。”高刚又笑两声，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才十七八呢。你有女朋友没有啊？没有的话哥哥可以给你介绍个。”
“我......”周天考虑了一下，撒了个谎，“我有呢，有个女朋友。”
“哦？谁啊？不会是你们同事吧？哈哈哈哈。”高刚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幽默。
“不会啊，是我大学同学。”周天决定将谎言进行到底，反正对他也没什么好坦诚相待的。
“你有女朋友啊，怎么没听你说起过？”郑菲从食物中间忽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周天，脸上闪着兴奋的八卦光芒，“她哪里的啊？叫什么名字啊？”
“人家女朋友关你什么事儿？”高刚没好气地冲郑菲嚷嚷。
“我就是好奇问问嘛。哼。”郑菲又低下头和盘子里的食物展开鏖战。
“你菲姐吧，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人，”高刚冲周天笑笑，活像戴了一张小丑面具，“平时说话做事的时候缺着个心眼，但她绝对没有什么歪心思。所以她要是有说得不对，做得不妥的地方，你也别有什么误会，你也别多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高刚拿眼睛睨着周天。
周天听得一知半解，或许他听懂了，但不确定高刚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他了解的那种意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哦。”
“什么啊？”郑菲仰起脸，呆萌呆萌的，“你才缺心眼呢，讨厌。”高刚嬉皮笑脸地刮了一下她的脸颊。
“老弟，你们前段时间去文岛出发怎么样啊，玩得好不好？”高刚又问周天。
“昂，还好。”周天回答地模棱两可。
郑菲却来了兴致，筷子一丢接过了话头，“嘿，出发真是太好玩了，管吃管住的。我们住那地方你都不知道，装修得可好了，比这还要好。而且离海特别近，我们俩走着就到海边了，啧啧，那沙滩真漂亮，我还甩他一身水，哈哈哈哈。文岛的海鲜也好吃，真新鲜，以后我还得去，年年都得去。”郑菲眉飞色舞指手画脚地描述着，然后一愣，“哎，不对啊，我记得我好像跟你说过了吧？”
“我没去过嘛，想听老弟讲讲。”高刚又问周天，“后来你们又去哪啦？”
周天恍然大悟，高刚这是在套他的话，想试探郑菲是不是对他撒了谎。他突然很纳闷对面这家伙为什么疑心病这么重，郑菲怎么能够忍受和这种人呆在一起。他着实不想回答高刚的问题，这个问题让他有种犯罪嫌疑人的感觉，但沉默冷对又会造成做贼心虚的假象，他和郑菲那几天顶多就是一起吃饭逛街玩游乐场，就是普通朋友那样子，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内心坦坦荡荡，怕它作甚？
“后来我们去逛了街，吃了饭，后来去了游乐场。没了。”周天没好气地回答，像是在汇报工作，而高刚就是个更年期的女上司。
“对对对，还有游乐场。”郑菲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你坐过大摆锤没有？”她拍拍高刚的手臂，脸上挂着笑，“没坐过吧？有空了我带你去坐一坐，可刺激了，我第一次坐完都没走下来，吓瘫那了，吓得我光哭，最后让周天给我背下来的，丢死人了。”
“他背你下来的？”高刚上下打量了郑菲一眼，她习惯性地穿着T恤短裤，“这你倒没跟我说过。”
“还有还有，”郑菲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完全没有听见高刚在嘀咕什么，“后来坐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鲨鱼，激流勇进，对对，激流勇进，我们俩坐的第一排，那个船头一下来，把周天快吓死了，要不是安全带拦着他就蹦出去了，哈哈哈，笑死我了，淋得落汤鸡一样。整个船上就数他身上湿得狠。”
“你俩玩得挺开心啊？”高刚眯缝着眼，拿眼神冷冷地剜了周天一眼。
“那是。”郑菲没心没肺，压根没听出来高刚话里的讽刺，还有些洋洋得意，“就是没玩够，以后要是再出发我还得跟着去。”
“菲姐，我们出发是为了工作，又不是为了玩。”周天想打断郑菲的兴致，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我们也没耽误工作啊，那人不是给抓住了嘛。”郑菲还有些不服气。
“对了老弟，听说你还救了我们家郑菲，怎么回事啊？”高刚又转向周天问道。
“哦，对了对了，”郑菲慌慌张张地抽了张纸巾把嘴巴擦干净，又慌慌张张拎起水壶倒了三杯水，三人面前各放一杯，“差点把正事忘了，忘了谢恩公了。来来来，都端起来。”
周天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没那么严肃吧菲姐？”
“这本身就是个严肃的问题。”郑菲少见的认真样，“来，大恩不言谢，姐姐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你还一套一套的呢。”高刚端起杯子笑嘻嘻地抿了抿，“这要在古代你是不是就该以身相许了？”
周天正喝着水，被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讨厌，你。”郑菲轻轻擂了高刚一粉拳，“就会破坏气氛。”
高刚笑嘻嘻地承受了，伸手从裤兜掏出钱包来，“你那空口白话的，还是我来点实际的吧。”他从里面数出一叠钱来，探手放在了周天面前，“这有五千块钱，算是哥们我感谢你的。你先拿着，如果觉得不够我再去取。”
餐厅的空气凝固了。
周天低头盯着面前那一小扎半新的钱币，鲜艳的红色如一团火，灼痛了他的眼睛，燃烧着他的尊严。钱币上的主席头像笑吟吟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做最后的取舍，那眼神分明带了些考验。倏忽间那头像又变成了高刚狰狞的脸，眯着眼睛施舍一般地看着他，劝他，“拿着吧，不少了，你也就值这个价。”鲜艳的钱币无风自飞，变成一把把鲜艳而锋利的尖刀，围绕在周天身旁翩翩起舞，刺向他的心脏，刺向他的胸膛，刺向他的头颅，刺向他的脊梁，直让周天体无完肤，遍体鳞伤。那些刀子还在笑，笑声比高刚还要尖锐，还要刻薄，“拿着吧，拿着吧，你应得的，你应得的......”
周天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可以想象他此时的样子该有多么骇人，不然郑菲怎么不说话了呢，不然高刚怎么止住笑了呢。周天咬紧了牙，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想站起来抓起那把钱狠狠地抽在高刚那张可憎的嘴脸上，再痛骂他，“有两个臭钱你跩你MLGB，老子弄死你信不信？”——就像五年前他经常做的那样——如果不过瘾再啐他一脸口水，甚至狠狠抽他两个大耳刮子，让他明白我周天可不是好惹的！
“冷静点，冷静点”，周天心中默念，毕竟今日不同往昔，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这么个奸诈小人，犯不上，犯不上。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勉强冲郑菲挤出一些笑容，“我走了菲姐。”
“周天。”郑菲伸手想去拉他，被周天侧身轻松地躲开了。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朝门口走去，毫不理会身后的争吵。
“哎，”高刚吊着嗓门喊，“这什么意思啊？”
“你干嘛啊你？”郑菲有些焦急地埋怨。
“我怎么啦？！”高刚蛮横地回应。
“有你这样的吗？有你这样谢人的吗？”郑菲提高了些音调，但听起来还是在克制自己。
“我怎么啦？我那不也是好意吗？你看看他，他是什么意思啊？”
“谢人有你这样拿钱谢的吗？多伤人啊。”
“那你说该怎么谢啊？我也是好意，怎么倒成我的错了？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
周天走出酒店大门，隔断了里面的纷扰。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细密的雨水洒在脸上格外的清爽。周天深吸了一口气，凉凉的空气迅速渗透了每个毛孔，沁人心脾。是了，这就要步入秋天了，难怪一阵风吹过来竟然会感觉有些冷。冷由心头起，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钱，是个好东西。没有钱，哪来这奔驰的汽车，哪来高耸入云的广楼大厦，哪来这金碧辉煌的酒楼，甚至自己身上的衣裤鞋袜，虽说价值无几，但没有钱，能买到吗？钱真是个好东西。周天从小对钱就没有什么概念，家里给的零花钱完全够他用，他的那些兄弟个个也是出手阔绰且不分彼此，他直到上了大学之后才懂得了节俭，素衣简食。但他从来不攀比、不仇富，他仿佛一夜间成熟了很多，懂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富有也好贫穷也罢，都是各人的应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但有些人好像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觉得自己有了钱就了不起，就高人一等，就我行我素，就狗眼看人低。
“呸！”周天将积在心头的怒气狠狠啐了出来，然后一头扎进了蒙蒙的雨雾中。
第二天，周天坐在办公桌前整理卷宗，感觉有人小心翼翼地从身后凑过来，那人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回头，果然是郑菲。
“小天......”郑菲紧张兮兮地观察着周天的表情，“那个……昨天，对不起了哈。”
“没事儿。”周天咧嘴一笑。
郑菲这才大了胆子放松了心情，“高刚这人吧，心眼倒是不坏，就是脑子轴，平时经常和生意场上人打交道，有时候想法和我们不太一样，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儿。”周天笑笑。
“我昨天吵他来着，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特意让我来跟你道歉。”郑菲以为周天没听到二人的对话，周天笑笑，也并不揭穿她，“他还买了个小礼物让我送给你表示歉意。”郑菲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礼品盒，粉红色的HELLOKITTY图案，萌萌的少女气息。
郑菲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色的钥匙扣，上面还吊着一个钢铁侠模型，金属材质，做工颇为精巧。
“喜欢吗？”郑菲问。
“挺好的。”周天接过来，显得很开心，“谢谢你菲姐。”
“哎呀不用不用，”郑菲如释重负，“你能不生气就最好了。”
“这什么东西，给我瞧瞧。”一只手从两人中间伸了过来。
“把你爪子拿开。”郑菲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那只手上，“这是我给小天买的东西。”
“嗬，咝。”田文健被拍疼了，搓着手背倒吸口凉气，“什么情况这是，又是请吃饭又是买礼物的。买的什么呀神神秘秘的。”田文健踮起脚尖够着眼往盒子里看。
“我乐意给小天买，要你管。哼。”郑菲撅起嘴巴。
“别整天哮天哮天的，你以为你二郎神啊你。”不等两人反应过来田文健就一溜烟跑出门去。
“算你跑得快。”郑菲刚反应过来田文健就没了影子。
“那个学名叫中华细犬。”田文健从门口探进半个脑袋。
“我去你的吧。”周天笑骂一句，顺手抄起手边的东西扔了过去，办公室里瞬间纸张飞舞。
“啊，我的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