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声从引擎盖中响起,破吉普如同被猎豹一口钉死在嘴里的麋鹿一样,开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大老鼠的感觉非常不好,明明好不容易在外面捡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而它却拼命想要逃离自己的掌握。
所以感受到从铁皮盒子上传来的震动后,它也加重了自己嘴里的力道。
一时间双方竟然僵持了下来。
不过很快,这种对峙就结束了。随着一阵铁皮被撕裂的嘎吱声,破吉普的后半部分车厢被巨鼠硬生生地撕了下来,而破吉普也如同赛事直播里弹射起步的方程式一样,四个轮子冒着青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撒野狂奔了起来。
见到自己嘴边的肥肉正在溜走,巨鼠甩开了嘴里的烂铁皮,发出了一声愤怒而尖锐的叫声,将脑袋上的大角瞄准了吉普车死死地追了过去!
就像一个撒泼的孩子一样,既然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要把它仅仅攥在手里,哪怕着一爪子下去能把它给攥死了,也比从自己眼前溜走要好!
一车一鼠就这样在破碎的城市里展开了激烈的追逐,只是吉普车的驾驶员显然不是个合格的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障碍全都是用一种蛮横的姿态撞了过去。
车里被咬掉了尾巴一缕毛发的狗子瞪圆了双眼,它急啊,可是自己这不顶用的主人此刻还在咿咿呀呀地没有缓过神来,回头望了望死咬着他们屁股的大老鼠,它感觉自己快要被气哭了。
气是被主子气的,哭是被大老鼠丑哭的。
再回头确认时,它又一次看见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臭脸。
妈的。
牙一横,它扭过脖子咬在方向盘上一个猛甩,破吉普转了一个急弯,朝着它记忆里河堤的方向呼啸而去!
很快,它就看见了被车灯照亮的破栏杆。
砰!
吉普撞碎了拦在河堤上的石柱,一头往人工渠里栽了进去。半空中,狗子一边死死咬住驾驶位的扶手,一边用后肢死死卡在手刹杆上,意图将自己和暮阳固定在位置上。
不断地翻滚让它感觉自己一嘴的好口牙都要崩开了。
妈的,以后一定要让这个傻子系好安全带。
狗子狠狠瞪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暮阳,还是没有松开自己已经酸得肿痛的口牙。
轰隆一声,破吉普朝着漆黑的水面狠狠砸了进去,连带着身后来不及停下的巨鼠,溅起了一朵巨大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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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沉重而压抑的气息。
破烂的凉席上,暮阳的身体正如同狂奔的猪儿虫一样剧烈的抖动着,冷汗顺着他的脖子一滴一滴地朝着身下滴落,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挥舞着,似乎在抗拒着什么东西。
梦里的脚步声是如此清晰可闻,合金外骨骼装甲踩在碎石上,发出精密机械一般规律的哗啦声。
“不...”
一如之前的地下之旅,渗入骨髓的孤独,目不见底的黑暗。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外骨骼装甲踩碎泥岩的声音似乎是想要将他催眠一样,一成不变,周而复始。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他的意识已经逐接近冰点的时候,总算是看到了泛着些许亮光的出口。微微松了口气,他感觉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周遭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丧钟般催命的哗啦声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然而就在他探出身子的一瞬间,一根硕大的球棒立马就狠狠地砸了下来。
他还没大喊,也根本来不及大喊,就连在心里狠狠地骂一声的时间都来不及,就顺着之前开掘出的通道滚了起来——沿着他来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滚回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当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却是如同死尸一般耷拉在一处陌生的岩壁前。
滴答...滴答...
似乎有什么液体正从上方坠落着,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暮阳缓缓伸出手。
黏黏的。
他将手指搭到鼻子前,一股腐败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抬起头,头顶的岩层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已经腐朽的木板,伴随着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无尽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朝着他的脑袋扑面而来,浓浓的血腥透过他的口鼻不断地冲击着脑海,摧枯拉朽的鲜血洪流让他根本无从呼吸。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溺死的时候,一道男人的大喝声突然在耳边炸响!
“滚!”
!
暮阳挣扎着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任何身影。
许久不见的太阳难得出来露了一次脸,一时让习惯了黑暗世界的他有些发懵,他扭过头,自己正躺在一张破旧的凉席上,凉席一耸一耸的,似乎正被什么东西拖着前进。
暮阳揉了揉眼睛。
他慢慢地支起身子火,看见了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再往前,则是一只累得发抖却依然紧咬着麻绳的狗子。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掌有些发愣。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自己整活了大半个月的破吉普没了,骨头也断了好几根,好不容易倒腾出来衣服也就剩个裤衩儿了,甚至还做了个不那么美好的梦,但是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只狗子满脸的倔强,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他醒来这么久,第一次有种活着真好的感觉。
这太阳晒着可真暖和啊。
随手从边上扯下一根不知道什么植物的草茎叼在嘴里,暮阳又轻轻地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袋下面,微微眯起了双眼。
嗯...就让它再拖五分钟吧,不,还是十分钟好了。
狗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身后主子的小动作,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连续抽动了好几下,却最终没有停下微颤的脚步,也没有松开自己发酸的牙。
罢了,再让他休息会儿吧。
它这样想着。
直到五分钟后...
淦!狗子把麻绳从嘴里吐了出来,愤愤地用前肢踢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转过身子,它瞅了眼还躺在破草席上装疯卖傻的自家主子,不由得瞪圆了自己小小的眼睛——这狗比铲屎官,给你脸你还得瑟上了不是。
?————修复的日记.4————?
2100年2月3日,榕城。
你肯定不会相信我今晚在酒吧遇到了谁。
前妻的出轨对象,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
听他说,前妻也在之前的天灾在中去世了,我看到他的时候,这个昔日里牙尖嘴利的男人正烂醉如麻地瘫在吧台上。
听到那个抛弃了冉冉的女人死掉的消息,我却并没有特别开心。
我明白,自己对她的恨意已经成了挂在身上的枷锁,可是当这个枷锁被卸掉的时候,被她囚禁的宝藏也一同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