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景街繁华高楼的背面,有一片棚户区,叫做清水巷子,越往深处走,那里的房屋越破旧,道路越泥泞。
这片地带,似乎正向人们揭示着繁荣背后的疮痍。
宫小翠在路上跳来跳去,小心地避开地上的一湾一湾的脏水。
“会不会这帮兔崽子搞错了?费茵的男朋友,怎么也不可能住这种地方啊。”马非一边对着手机中的地图,一边有些怀疑地道。
根据丁秋的要求,马非派人挖到了费茵那个神秘男友的行踪。只是,以目前的线索,只能确定他住在清水巷子,却无法确定其具体位置。
路越走越窄,当面前的路被一堆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挡住时,三人停住了脚步。
“打死我也不信,堂堂茵公主的男朋友会住这里。”马非沮丧看着那个垃圾堆。
丁秋没有接马非的话,但心中却泛起丝丝兴奋,因为在他看来,如果那个男人果真与案件有关,住在这种地方恰恰是最合理的,因为这里不需要出示身份证,也没有道路监控。
原地环望一周,一个破旧的二层小楼引起了丁秋的注意。
那栋小楼,与其说是破旧,倒不如说是破烂,因为那斑驳翘起的墙皮,就像牛皮癣病人的皮肤一样让人产生不适。当然,这个特点并非吸引丁秋目光的原因,眼下,丁秋注意的,是楼顶上那个崭新的类似小雷达一样的装置。那种现代化的东西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丁秋指着问。
宫小翠顺着方向看去,“嗯,像是个卫星信号的接收器。”
“很贵么?”
“看情况。”宫小翠又仔细端量了一下那个装置,“从这个型号大小看,像是很贵的那种。”
“深藏棚户区的有钱人……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丁秋等人绕到那栋二层小楼的正面,透过紧锁的铁门,可以看清建筑全貌。小楼的年代应该十分久远,而且楼梯都已经被磨地变了形状。一层楼的门窗破烂不堪,并都被破木板钉死,已经不可能住人了;二层楼的门窗也是紧闭,而且窗户里面还挡着窗帘。
三人正观察时,从胡同里走出一个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丁秋使了个眼色,宫小翠会意,立刻朝那妇女迎了上去。
“大婶您好,麻烦打听下,这个小楼有住人么?”
“嗯……好像是有一个租户,不过,我很少见他。”
“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是个男的,长什么样子看不清,他总喜欢戴着墨镜和一顶帽子。”
大婶的回答,让众人欣喜过望。
大婶走后,马非使劲摇了摇那破铁门,见小楼内没有任何动静,于是纵身翻墙而入。
几步跃上楼梯,马非来到二楼防盗门门外,轻轻推了推门。
“看来里面没有人。”
马非转向丁秋大声道。
这时,丁秋和宫小翠也小心地爬过了铁门,走上楼梯。丁秋先是检查了一番那窗户,然后又弯腰观察了一下防盗门的门锁。当他再挺直身体时,眉心却已凝结在一起。
“叫支援吧,里面有死人。”
“什么!”马非的脑袋被丁秋的话震地嗡嗡直响。
费岩夫妇的命案,已经压得整个西虎警局喘不过气了,如果再有命案,那岂不是要大家的命么?
“你怎么知道里面有死人?”马非黑着脸反问,他从心底希望这次是丁秋的一次推断失误。
“破门看看就知道了。”丁秋缩了缩鼻子,闪到一旁。
宫小翠见状,也急忙随到丁秋身边,低声问,“丁队,怎么知道里面有死人?”
“一,大热天关窗户拉窗帘本来就很反常,而里面的窗台上有鞋印,说明有人穿着鞋子登上窗台。二,门上的锁眼被人堵死了,显然不想人顺利打开房门。三……”丁秋摸了摸鼻子,“刚刚从门缝里,我闻到血腥味了。”
宫小翠吃惊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往丁秋身后缩去。
马非站在门前,看着早已闪到一边的丁秋和宫小翠,一脸黑雾,“喂,好歹是警察啊,干嘛都躲那么远?丢不丢人!”
一路调查而来,马非都是扮演一个小学生的角色,这下,他可不会放过奚落别人的机会。
“这和胆子大小是两回事。”宫小翠噘着嘴一脸不服气,“上次那个心理学老师说过,再血腥的凶杀场面,都没有这种门后的未知可怕。”
马非无奈摇摇头,回身对着那扇锈迹斑驳的防盗门,干咽了一口唾沫。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其实宫小翠说得对,再惨烈的分尸案发现场,马非都不会有丝毫畏怯,但是,对于这种门后的未知场面的恐惧,却是所有人都无法完全克服的---即使一向胆大的他也不能例外。
马非摸出身上的配枪,双手握紧,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炯亮如鹰。
哐当!
虽然那是防盗门,但是由于年头太长,早已不具有了防盗功能,加上马非那超强的身体素质,只一脚,便把门连同门锁一起踹烂。
门开的瞬间,那股阴烈的血腥之气立刻迎面扑来。马非缩眉举枪,腾出一只手在鼻前扇了两下。
光线,突然射进灰暗的屋内,马非的双眼经过几秒时间的适应,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屋内凌乱不堪,全是血迹,看来,应该是发生过一场搏斗。在靠近床脚的位置,横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只穿着短裤的男人,由于角度的问题,男人的脸有些看不清,只有白花花的一片。
马非举枪慢慢靠近,这才发现原来男人的脸被一张白色的毛巾盖住了,毛巾上还有斑斑的血迹浸透出来。
如此情形,让马非鼻尖微微渗出汗珠,他先是小心在屋内巡视了一周,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回到那人身边,蹲下身体。
他屏住呼吸,伸手抓住毛巾一角,轻轻撩开……
纵然他已经做好了十足心理准备,但仍不免被眼前一幕惊了一哆嗦。
这个男人,根本没有脸!
又或者说,他的脸,已经被某种腐蚀性东西侵蚀掉了,没有皮肤,烂成一片,只有通过双眼和鼻腔的黑洞,才能隐隐辨认五官的位置……
眼前景象,让马非脑袋里好似烧开了一锅粥。
“该死的……小翠,喊人收尸啦!”
收起枪的马非,在尸体周围粗粗勘查了一遍,很快,他的目光被破床下的一个物件吸引了。
那,是一顶棕黑色的鸭舌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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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血,洒满那栋破旧的二层小楼。
丁秋坐在车内,一边抽着烟,一边凝视着那些在警戒线内来回穿梭忙碌的警察们。
截至目前,警方已经确认,在丁秋等人来到这里之前的一个小时,小楼内曾发生过一场搏斗,死者被捅了七刀,致命伤为胸前三刀。死者身上以及家中财物均被洗劫一空,面部被浇浓硫酸毁容。
马非站在台阶上,对收尾工作简单指点了一番,然后他摘下手套,钻进警车,一屁股坐在了丁秋的旁边。
“真他妈点背,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劫案。”
“劫案?”丁秋看着警车的后视镜,“带刀带枪的劫匪没少见,带浓硫酸的劫匪倒是第一次见哦。”
“丁队,你的意思,这是伪装的劫案?”
丁秋没有答话,只凝视着后视镜发呆。
镜子的反射中,一辆豪华越野吉普车,碾压着泥水,摇摇晃晃停在了警车车队的末端。
吉普车停稳后,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司机从驾驶位下来,他屁颠屁颠绕到副驾驶的位置,恭敬把门打开,这时,一身红短裙的费茵才慢悠悠从车上下来。
“我去,费茵还真来了!”
马非急忙扔掉烟头,下车迎了上去。
“呵呵,费小姐,真不是对不住,又要麻烦你了。”马非还没走到费茵近期,便远远伸出手。
“没关系,配合警察工作,是每一个市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费茵说着,只象征性伸手点了一下马非的指尖,便迅速撤了回来,仿佛怕沾染上什么血腥或病毒。
“是这样的,费小姐,下午三点左右,有群众报警说这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我们经过排查,这个人好像和您有点关联。”
“哦。”费茵不冷不热一笑,“原来是群众报警,我还以为你们警察有意调查我呢。”
“怎么会。”马非的陪笑着。
费茵翘翘嘴角。她的目光,越过马非,一直落到他身后那排警车上。
她似乎在寻找某个人。
片刻之后,马非让手下警员拿来了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呈在费茵眼前,“费小姐,这个人您认识么?”
费茵看了一眼照片,用手轻轻遮住口鼻,“这人没脸,叫我怎么认?”
“哦……那这顶帽子您认识么?”马非说着,又抽出那张棕黑色鸭舌帽的照片,观察费茵的表情。
马非以为费茵会矢口否认,但是没想到,费茵想也没想便承认了。
“是的,认识。”
“太好了,它是谁的?”
“Mr陈。”费茵说出了一个标准的美式发音。
“米斯车陈?”马非别扭地重复道,“他是谁?”
“我的一个伴侣。”
“是男朋友?”
“不,伴侣。”费茵看着马非的脸纠正。
马非本以为死者的身份马上就要揭开了,可是没成想,接下来费茵的说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费茵竟然说自己对Mr陈的一切全然不知,包括全名,年龄,籍贯……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马非也渐渐对费茵失去耐心了。
“法国。”费茵继续用无所谓地语气说着,“上个月我去法国旅行,在酒吧里遇见了Mr陈,我们彼此都有好感,我就把他带回国了。”
这样的回答让马非有些绝望,如果想搞清死者的身份,难道还要飞去法国不成?
“马警官,我还要提醒你,我现在所叙述的只是Mr陈,但并不代表这里死的那个人一定是Mr陈,因为这个人没有脸,我无法辨认。”费茵绕口令样的一席话,让马非脑袋更疼了。
就在马非有些无计可施时,车门一响,丁秋走了下来。
“看不清脸,可以看看下半身啊。”丁秋一边点上一支烟,一边慢悠悠走向费茵。
费茵皱起眉看着丁秋,“丁队长,你在开玩笑么?”
“我可是很严肃地说呢。”丁秋丝毫不在意费茵的怒视,仰天吐出一口烟,“按照费小姐的说法,想必你对Mr陈的下半身不会陌生吧,不如去辨认一下。”
费茵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在阴晴不定变换着,直到最后,一抹笑意浮现。
当然,任谁都能看出,这个笑,是所有负面情绪的结晶。
“好吧。到此为止吧。”费茵悠然转身之际,甩下最后一句话,“也许,这是你们最后一次与我进行平等对话的机会,可惜你们并没有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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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轰鸣,费茵的吉普车渐渐驶离,马非望着浓浓的尾气升腾扩散,头痛不已。
“丁队,就算费茵她有嫌疑,可案子没破之前,也用不着这样得罪她吧。”
“怎么?难道你还真想去法国调查什么Mr陈?”丁秋把一口烟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既然费茵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应该去查啊。”
“查不到怎么算?”
“那就证明费茵在说谎。”
“证明她说谎了,又怎么样?”丁秋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的同时,眺望着费茵离去的方向,“你能定她什么罪,还是让她报销飞机票?”
丁秋的反问,让马非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