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那重重树影,在马路上留下各种奇怪的形状。
马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虽然他们现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这条马路之上,但是,他们中每一个人,却都有着不同的归宿。
在行人中,一个长发女人,格外引人注目。
她戴着一副大大的黑色墨镜,几乎把半张脸遮住。她的身上,所有东西都是黑色的,黑色裙子,黑色的皮包。
黑色,在她演绎之下,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魅力。
按理说,这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目的应该是某个商场,或者男友的家。
但是,她却不是。
穿过两条街区,她的行走的方向,竟是西虎警察局。
在西虎警局的西南角,有一个斑驳掉漆的投诉信箱,在如今这电子通讯日益发达的时代,这种古老的信箱早已被渐渐冷落。
然而这个女人,却似乎想要让这个行将退休的信箱重新发挥一下昔日的光彩。
只见她踩着黑色的高跟鞋,慢慢走到信箱前,左右看了看之后,从包里缓缓掏出一封信,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后把信从那幽暗的信箱口中塞了进去。
迎着阳光,她抬起头,正好能看见警局侧墙上印着“打击犯罪”的标语。
她看着那标语,一笑,顺势抬起手,轻轻给了一个飞吻。
。。。
医院之中,丁秋坐在床上,打着石膏的右臂被一条白色绷带连在脖子上,吊在胸前。他现在,一切只能使用左手。包括吃饭,上卫生间,抽烟。
他摸出一支烟,刚要点上,恰好一个护士端着药盘走了进来。
“喂,新来的,这里不许抽烟!”
丁秋只好拔出烟,使劲搓了搓自己的鼻子。
“护士,像我这种伤,一般要住多少天院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
“一百天?开什么玩笑,一般观察个10天8天就能自己回家养了吧。”
护士瞅了他一眼,把药扔在他身边,“知道了还问我?”
作为警察,丁秋习惯了从不同人的身上来套取信息,不想这次却被眼前的护士反将了一军。
护士走后,没到两分钟,病房的门便被再次打开。
进来的人,身高头大,风尘仆仆。他,便是马非。
“丁队,听说你住院了,怎么样,没事吧。”
“胳膊都折了,你说有事没事?”丁秋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把自己的断臂挪了个舒服的位置。
“哎呀,队长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弄的?”
“闲事不要管。”丁秋抬眼瞟了下马非,“你今天来这么殷勤,不符合你作风啊,有事吧?”
“哪有啊。我就是听说你受伤了,特意来看看你。还有,我听说,你真要和嫂子离婚?”
听见了这种问题,丁秋直接仰躺在床上,闭上眼不说话了。
马非开始在丁秋床前来回踱着步子,展开思想教育。
“丁队,你可不能离啊,嫂子是多好的人啊,离了你上哪找去?就算你不考虑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小佳吧!……”
马非的长篇大论,终于让丁秋忍不住了,他突然一睁眼,直接把脚上的拖鞋甩向马非。
马非一闪,拖鞋飞到了垃圾桶里。
“少扯没用的,有正事没?没正事儿赶紧滚。”
马非嘿嘿一笑,又板起脸时,顷刻间像换了个人。
他掏出手机,打开几页有些令人不适的照片,递给丁秋。
“女的,年龄30岁左右。死了有一周了。”
丁秋接过手机,顺便白了马非一眼,“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
“嘿嘿。”
丁秋开始慢慢翻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只见照片上的女尸穿着一套白色短裙,外披粉色外套,脚上是一双白色高跟鞋,脸部因为腐烂肿胀,已经分辨不出样子。
“老周怎么说?”
“直接死因为钝器击打左脑,造成颅骨骨折。外部检查显示,死者生前应该有过性行为。”
“谁发现的?”
“一个河道清理工。”
“哦……死者身份没搞定吧。”
马非一愣,“丁队,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到这儿呢。”
“要是身份明确了,你小子早就屁颠屁颠往外跑了,还能到我这里来?”
马非挠挠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丁队啊……是啊,已经在全市的警局都查过了,并没有收到类似身份的失踪报警。”
丁秋看着手机,不再问话了。
马非有些无所事事,只好兀自道,“哎,郑老头让我7天破案,可是,我连死者身份都没搞定呢,还搞个头啊……”
手机上,各种不同角度的现场照片在丁秋眼前连续滚动着,那些照片,大部分都是死者的远近尸照,或者衣物。就在照片轮转间,突然一叠零钱在丁秋眼中闪过,他急忙回翻,将画面定格在那些零钱上。
“这是什么?”
见丁秋面沉似水,马非急忙探过头去。
“噢。丁队,你在看这些零钱么。这是在死者外套里发现的,一共14元,一个10元,四个1元。”
丁秋对着那些零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朝马非道,“你手机上有导航地图没?”
“没有啊。”
“现在下一个。”丁秋把手机扔还给马非。
“啊,丁队,很费流量的。”
“爱下不下。”丁秋淡淡甩了马非一眼,又把身体缩回病床上,“反正,我休假了,姓郑那老头找不上我。”
“下下,我给下还不行么。”马非一边操控手机一边抱怨,“你们这俩领导,我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一个地图,用了马非一百多M的流量,让他自己心疼不已。
下载完地图之后,马非把手机重新递给丁秋。“丁队,可别浪费我的流量啊,都是钱啊。“
“少跟我哭穷。”
丁秋打开地图,在上面比划了一会儿,不到一分钟,他再次把手机扔还给马非。
“大乐发KTV,陪酒女,凶手,应该是她的常客。”
“老大,真的假的?靠谱么?”马非接过划着弧线的飞来的手机,瞪起眼,表情惊讶万分。
“靠不靠谱,你自己去查了才知道。”丁秋把左臂枕在脑后,闭上眼。“好了,赶紧滚吧,我要睡会儿。”
马非看这形势,知道再多问也没什么用了,他只好一边挠着脑袋,一边慢慢走出病房。
“喂!”
丁秋突然睁开眼时,马非的最后一步刚好还没迈出病房。
“把我拖鞋捡回来。”
马非乖乖把丁秋的拖鞋从垃圾桶里捡回,放到床下,正要走时,却又被丁秋喊住。
“记住了,下次看病人,别特么空着手。”
“哦。”
。。。
欧阳子琴低着头,抱着病志,在医院的走廊里一直走,直到撞上了心脏外科的方主任,她才恍惚从游离的思绪回到现实。
急忙说了句“对不起”之后,欧阳子琴俯下身子拾捡散落满地的病志。
方主任也蹲下来帮她捡。
“欧阳,你最近的状态的不太好啊,用不用休假?”
“没事的,方主任,自己调节一下就好了。”
方主任把手中的病志交还欧阳子琴,他知道欧阳子琴正在闹离婚,他想关心问一下,转念一想似乎不太合适。
“欧阳,注意调节自己的心态,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如果需要休息,就和我直说。”
“嗯。我知道了,方主任。”
望着欧阳子琴的背影,方主任摇摇头。
欧阳子琴刚刚走到护士站,一个推着处置车的护士与她迎面交错。
“欧阳医生,顾成的家属在办公室等你。”
“知道了。”欧阳子琴从兜里掏出一张单子放在护士的处置车上,“顺便帮我把这份手术通知单交到手术室。”
“嗯,好的。欧阳医生。”
转过一个弯,欧阳子琴走进了医生办公室,一个青年正坐在那里,低着头,若有所思。
“你是顾成的家属?”
“是。我叫顾风,是顾成的弟弟。”顾风有些局促抬头,他刚想站起身,欧阳子琴却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他也只好跟着坐下。
“欧阳医生,我哥哥的病怎么样?”
“他的心脏病很重,最好马上进行手术,不然的话,随时有生命危险。”欧阳子琴一边整理病志,一边机械重复着公式话语。
“那,手术费大概……”
说来说去,问题总归要扯到钱上面。
每次面对这个问题,欧阳子琴都感觉自己的身份被拉低了很多。可没办法,这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大概四万到五万吧。”
顾风呆坐在那里,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你哥哥有医疗保险么?”欧阳子琴又常规问道。
“没有。”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顾风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把脸转向了别处,良久之后,才从嘴里小声挤出三个字:“卖凉粉。”
欧阳子琴“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对了,欧阳医生。”顾风眼里突然重新燃起希望,“我是退伍军人,我有医保,可不可以……”
“不可以。”欧阳子琴迅速打断他的话,合上病志。
她明明做出了一个合理的拒绝,却是不敢去看顾风的眼睛。
“你考虑一下吧,考虑好了告诉我。”
走出办公室时,欧阳子琴终于用余光扫了眼可怜的顾风,突然之间,她又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一种极度的厌恶。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一个绑架勒索的人,在不停对顾风暗示着:赶紧想办法凑钱,来换你哥哥的命吧。
欧阳子琴假装没事一样走到走廊的拐角,到了视线不及的地方,终于身体一松,倚靠在墙上。
她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掌心。那钥匙上,拴着一个褪光了色的塑料小熊发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