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晏冰找到雅雅的时候。
雅雅已经躺在了血泊里。
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是人类留下的淤青的痕迹。
还有一些野兽的咬痕。
“你今天好点了吗？”雅雅轻声问。
她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但她依旧是微微笑着。
晏冰上前扶住了雅雅。
他的嘴唇颤抖着。
干哑了很久的嗓子难以正常说话。
在此刻也只能发出低低的压抑声。
“只是有些可惜，今天的草药应该用不上了。”雅雅说。
“都被我的血弄脏了。”
“已经脏了的草药，就不能吃了。”
“不能给你了。”
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正抱着一个竹篓。
竹篓里是一些药草。
那些药草上染了些殷红的血。
她在受伤的时候，有在拼命护着这些药草了。
只是还是沾了血。
“我应该快死了吧。”
“能在快要死的时候，见到你，真，真好。”雅雅笑着说。
她的脸上也是可怖的齿痕。
晏冰低头望着她，却始终难以说出一句话。
他忽然有些痛恨自己。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
“你应该忘记了。”
“你曾经用术法，救过一个快要被自己父亲打死的孩子。”
“那是我四、五岁的时候。”
“我当时就在想你是不是就是村子里的祭司大人。”
“只有祭司大人，才会那样慈悲，才会，帮助一些不相干的人。”
晏冰摇了摇头。
雅雅却依旧在笑着。
她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晏冰的脸颊。
“你要是祭司大人，那该多好。”
“那么这个村子里的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争吵了。”
“即使这个村子因为缺水而有很多矛盾。”
“你也一定会正确地引导着他们。”
雅雅的声音越来越小。
晏冰几乎就要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他将脸贴在了她沾满血污的胸口。
雅雅小声说：“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我好想知道你的名字。”
“告诉我吧。”
“说不了话，就写在我的手上。”
“我好想记住你。”
“就算死了，也不想忘记你。”
“你是我活着的时候，唯一帮助了我的人。”
晏冰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低头。
几乎是颤抖着，才在她的手掌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雅雅微微笑了。
她说：“这样啊，你的名字是晏冰啊。”
“晏冰。”
她抬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好想看看下雨的样子...”
那个竹篓掉在了地上。
她静静地躺在了晏冰的怀里。
晏冰也学着雅雅的样子。
勉强地笑了。
他俯下身抱起了那个女童。
仔细地用袖子擦干净了雅雅脸上的血污。
将她装到了竹篓里。
雅雅，你会看到的。
这个村子会下雨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晏冰只记得，他背着雅雅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他求过村子里的那位树神。
但那位树神无法实现他的欲望。
于是，他继续背着雅雅走着。
直到走了一个神庙前。
那里供奉着一位衣角绣着蛟龙纹的神明。
他跪在了这座神庙的阶梯上，向着这位神明许愿。
“神明大人，请问你能救活雅雅吗？”
“神明大人，请问你能让这个村子下雨吗？”
“神明大人，请问我需要为这些愿望付出什么？”
“神明大人，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
晏冰跪了很久。
他最后的希望就在这里了。
一路背着雅雅走来的执念，已经成为了支撑着他活下来的理由。
就在他跪到快要昏厥时。
恍惚间，他听到了这位神明的声音。
这位神明对他说：“成为我的祭司吧。”
“我需要因果。”
“很多很多的因果。”
于是，晏冰成为了这个村子里的祭司。
雅雅成为了神女。
但雅雅只是活着，仿佛一个人偶。
她能活着，能站在他的身边。
晏冰已经很满足了。
后来，他祈了雨。
村子里下起了雨。
雅雅亲眼看到村子里下了雨。
她没有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晏冰一直陪着她。
即使他知道她没有了神智。
即使他知道她已经不能再对他笑了。
但他学会了她的笑容。
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一位温和的祭司。
他每天都会跟她分享一些他开心的事情。
即使他知道她听不见。
他依旧在日复一日地讲着。
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
这位神明拿走了他们身上的因果。
也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这是晏冰一直习惯了的生活。
但现在，这个平衡已经被这位名为姜沉瞳的少女打破了。
晏冰已经无法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忍不住去希望得到更多。
希望雅雅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然而姜沉瞳本人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情。
因为有另外一件事情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她正在抱着宋时胥的外套，苦思冥想。
称意为什么要把一件外套盖在她身上？
是因为担心她会冷吗？
应该是这样的吧。
姜沉瞳望着这件纯黑色的外套。
不由得微微笑了。
“称意，谢谢你的关心。”
“但这件外套还是给你穿上吧。不然的话，你也会冷的。”
“你想多了。”宋时胥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他冷声道：“我不过是有些讨厌这件外套而已，所以才脱了。”
“原来是这样啊。”姜沉瞳点点头，“那是我想多了。”
“那你是真的不冷吗？”她接着问。
“不冷。”
“你现在不用穿这件衣服吗？”
“不用了。”
“这样啊，那就继续借我穿穿吧。”姜沉瞳说。
虽然这件衣服被称意厌恶了。
但她觉得盖在身上很暖和。
她之前就觉得应该穿三件衣服来着。
姜沉瞳将宋时胥的外套穿在了身上。
那是一种很淡的清竹的味道。
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宋时胥微怔。
这个少女穿着他的衣服。
宽大的袖口里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腕，在她的肌肤上烙上了一片影子。
那件外套有些大，拉链敞开，恰巧露出了她的脖颈，衬得那弯曲线纯洁而美好。
这样理所当然地穿着别人的衣服？
宋时胥的眸子稍微暗了暗。
“你也这样穿过别人的衣服么？”
姜沉瞳摇了摇头。
“没有啊。”
“是么？”他低头看着姜沉瞳。
这件外套将她整个人都过裹在了里面。
“是真的，比金子还真。”姜沉瞳说。
她有些奇怪宋时胥为什么这样问。
但她继续补充了一句：“你是特殊的。所以，我也只会穿你的衣服。”
不明白特殊的含义，却能理所当然地用来回答他。
宋时胥微微侧头，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再说话，只抬手将那件外套的拉链拉好。
“你们夫妻感情真好。”晏冰叹了口气。
宋时胥：“.....”
雅雅拉了拉晏冰的手。
她虽然在微笑，但她的神智并没有完全恢复。
晏冰顿时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丝安慰。
姜沉瞳看了雅雅一会儿。
她将手轻轻覆在了雅雅的额头上。
很快，雅雅的眉间就浮现了一丝水痕。
那一丝水痕渐渐凝成了一条蛟龙的形状。
那条蛟龙很狰狞。
虽然是很小的一条，但它扑过去就要咬姜沉瞳。
姜沉瞳歪了歪头。
这是什么东西？
晏冰的脸色微微发白。
他急声道：“快离它远点。”
“这是那位神明藏在雅雅身上的一部分神性。”
“它有那位神明的一部分意志。”
“碰到了它很可能会被诅咒。”
可终归是迟了一步。
那条蛟龙窜到了姜沉瞳的手腕上。
张口就咬了下去。
姜沉瞳有些明白了。
布衣婆婆身上的诅咒应该就是这样种下来的。
那条蛟龙咬了下去。
也确实是咬到了姜沉瞳的手腕。
可它的牙齿并没有咬下去。
或者说，它是根本咬不下去。
因为它就像是咬到了一块铁板上。
它全身的水珠都要溃散了。
晏冰惊讶地看着姜沉瞳。
这个少女还是人么？
他想，他的心里承受能力需要变强一点。
姜沉瞳抓住了这条蛟龙的尾巴。
稍微用了用力。
这条蛟龙就一命呜呼了。
与此同时，姜沉瞳也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寒噤。
仿佛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注视。
姜沉瞳默默地想，果然是太冷了。
还好，称意把外套借给了她。
“这条蛟龙可能没有牙齿。”
“所以它咬不动我。”
姜沉瞳得出了一个结论。
晏冰：“.....”
他收敛了一下心里的震惊之情，低头看着雅雅。
晏冰转移了话题：“谢谢你帮了雅雅。”
雅雅的人性正在慢慢恢复。
姜沉瞳却有些疑惑。
她奇怪道：“你在谢什么？”
“你不是帮雅雅恢复了人性么？”晏冰说。
姜沉瞳摇了摇头。
“我没有帮她。我只是与那位神明做了一个等价交换。”
在没有经过那位神明的允许下。
就把他想要的橘子换成了橙子。
那位神明会不会生气呢？
虽然有些苦恼。
但姜沉瞳很快就赶走了这一点苦恼。
那位神明生气了的话，那也没有办法。
谁让他今天晚上指派了两个人来欺负称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