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失神地看着我手里的一把珠子。这原本是一串木珠，色泽很漂亮，看得出来，被小心翼翼地盘了好多年，可不知发生了什么，线断了，珠子也摔坏了，好多立体的花纹被生生折断，露出木色的断口，边上的毛茬像个被撕去伪装的怪兽，张牙舞爪地扑向四周。
女人刚离婚不久。结婚二十多年，在婆家从没能抬起头，甚至唯一的儿子，在丈夫嘴里也没落过一句好话。结婚的时候，丈夫很帅气，可除了帅气，似乎什么也没有。现在想来还真是讽刺。自己的母亲牙尖嘴利一辈子，对谁都说嫁人不能嫁脸面，帅气不能当饭吃。可她终是看走了眼，把自己的大闺女嫁给了那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儿子初三都没有念完就辍学了。初中时，她一个人忙前忙后，找关系，送礼把儿子送进了市里前几的中学，可儿子终究是没念完。初三时，复习开始，资料费猛然增多，每当儿子回来要学费，丈夫便劈头盖脸地把儿子训斥一顿。儿子本来学习就不是很好，这样过了几个月，儿子辍学了，去了理发店，成了一个小工。
丈夫没出息。这么多年，什么工作都做不下去，不管多好的待遇，总是喊累，总是不满意。其实家里亲戚都明白，懒。丈夫爱要面子。买什么东西都不和自己说。宁愿家里一家老小挨饿，在外自己在外也要风风光光。儿子理发越来越好，想要在所在的那家品牌店入股。钱也不是很多，一万块，却被他狗血喷头地骂了一晚上，什么难听话都说了。最后找表弟借钱，儿子成了股东。可那以后，儿子很少回家了。丈夫想儿子了就叫回来，可回来没几句好话。周而复始。儿子其实很懂事。工资从小工的两千到六千，除了自己留够生活费以外，全补贴家用了。丈夫已经在家好几年了，坐吃山空，可笑的是，他的背后没有山，只有像驴一样忙乱的儿子和妻子。
丈夫买车了。一辆新车，贷款。可家里负担不起了。他闹着要买房子。可这房子本就不是自己家的。当初为了贪小便宜，自己买的房子，房产证上却是他表妹夫妇的名字。婆婆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得起过自己。终于，下定决心离婚。
儿子跟了女人。母子两都有工作，离婚时，债判给了丈夫，家产平分。自己还是心软，没带多少家产离开，即使本来也没有多少。和儿子来到了弟弟所在的城市。
弟弟一家也并不好过，可起码家是和谐温馨的。没离婚时，弟弟总是背着弟媳接济自己。明知他们一家也不好过，却心安理得的接受，甚至一个锅，一个电磁炉，也是弟妹买来托人送来的。弟弟一家真心待自己，自己却在弟弟弟媳吵架时，说出了让他们离婚的话。
侄女快要高考了，旧高考制度的最后一届学生，没有复读的机会，压力大，没日没夜的复习，自己却气的发抖。儿子和侄女差一岁，前途却天地之别。侄女在全省最好的高中，而自己的儿子却连高中都没得上，凭什么？
弟妹身体不好。临近高考，弟妹住院了。怕影响侄女，没告诉她。离高考还剩三天时，侄女要回来了。弟弟让侄女在学校自习，怕影响状态。可自己很明白，是怕侄女担心影响高考。可能是疯魔了，给侄女打了电话。最后，侄女还是被影响了，高考失利，侄女整整一个月没有出门。去看她，看见她失神的眼睛和蓬乱的头发的时候，自己却是说不出的舒爽。
这事被弟弟知道了，弟妹也出院了。当他们看见侄女的样子时，来兴师问罪了。争吵过后，弟弟摔了自己心爱的木珠，摔门出去了。那天以后，自己打到他家的电话再也没有接通过。
现在想想，是自己错了。弟弟弟妹真心待自己，自己却毁了侄女。小时候，母亲爱打牌，父亲爱下棋，自己和弟妹三人被迫早早地爬上了灶台，半生不熟的吃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落下了治不好的胃病。那时，弟妹都很依赖自己，长大后念着亲情，这么多年，没少接受他们的接济，心安理得。现在……没有了。
我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把手中的木珠丢尽了打磨机，木屑顿时四散，混入阳光中，模糊了视线，面前的女人变得虚幻。不顾争先恐后钻入嘴中的木屑，我开了口：“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人家真心诚意帮你，你却不屑一顾，怎么，现在知道不对了？道歉有用，警察早就饿死了。这珠子都碎了，你还不明白吗？”女人哭了。我却一点不觉得心疼。咎由自取，却误了别人一生，这种人才最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