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月清没有说话,她几乎能猜到孙玉珠夜里来访的意图。
孙玉珠在门外说,月清,给我开门,我端了碗藕粉丸子来,你们刚回来,肯定饿了。
我们不饿,郑月请用一种干涩的声音说,端回去自己吃吧。
孙玉珠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她就啜泣起来,她的一只手不是在敲门,而是在抓划着邻居家的门,月清,我知道你在怪我,孙玉珠啜泣着说,你该怪我,谁让我生了那么个禽兽不如的儿子?可是红旗已经被捕走了,我五天五夜没合眼了,孩子们出了这种事,我们做母亲的怎么也该坐在一起好好谈谈。
我也五天五夜没合眼了,你是舍不得儿子坐牢,我却要时时留心美滇寻短见,门里的郑月清的声音也是呜咽着了,她说,美琪才十四岁,你让她怎么再出去见人?她父亲在外地,不敢告诉他家里出了这种事,你让我以后怎么跟她父亲交待?
我知道你的苦,你开门让我进来吧,我们做了多年邻居,没红过一次脸,一直跟一家人似的。你就开门让我进来吧,或者就让我看看美滇,让我替红旗向她赔个不是。孙玉珠说着放声大哭起来,孙玉珠说,月清,我在外面给你跪下了,你要是不开门,我就跪上一夜,反正我也是活该,谁让我生了那么个讨债鬼的儿子。
郑月清终于把门打开了,在灯光黯淡的门洞里,两个女人泪眼对泪眼,互相都窥问着对方的心事。郑月清听见里屋响起咯嗒一声,是美琪把台灯关掉了,郑月清想这种场合女儿本来也该躲在黑暗中的。
两个女人对坐在临河的窗前,时断时续地试探着对方,窗外的河水已经看不清颜色,偶尔有运油桶的船咿呀呀地驶过,水中仅有的几点星光和灯影便碎掉了。蚊子飞蛾迎着昏黄的电灯飞过来,飞进郑月清家的窗口,两个女人因此用蒲扇朝身体各处敲打着,但是蚊蛾和闷热不是烦恼,现在孙玉珠的烦恼在于她没有勇气掏出那只纸包,更没有适宜的时机说出那句话。于是孙王珠的眼泪再次涌出来,她突然抓住郑月清的一只手,狂乱地揉搓着,孙玉珠说,月清,你发发善心救红旗一命吧,你要是答应了,我们全家今生来世都为你们做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