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杂货店买盐。素梅挽着竹篮走出来,她腾出一只手伸到沈庭方身后捋了捋那只棉垫子,她说,我去买盐,你不能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吗?这么好的太阳,你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吧。
好,听你的,我闭上眼睛眯一会儿,沈庭方说。
沈庭方已经习惯于听从素梅的一切安排,但那天他没有听她的,一些貌似正常的迹象引起了他的注意。首先是素梅的头发,素梅出门前将头发梳得异常整齐而光亮,而且她走路的姿态也与平时不同,走得很急很快,沈庭方正在纳闷的时候看见王德基从他身边走过,王德基走得悠闲,但沈庭方发现他的脚步追逐着素梅,王德基与素梅始终保持着大约五米远的距离,两个背影都已经是很小很模糊了,沈庭方依稀看见素梅的背影停滞在铁路桥下不动了,她好像回过头对王德基说了什么,说了什么?然后那两具背影便一齐缩小,最后从沈庭方视线里消失了。
沈庭方无法在午后的阳光下闭上眼睛假寐,他瞪大眼睛看着街上陆续走过的行人,他想要是自己像那些人一样腿脚方便,他可以悄悄地跟上去证实或打消这份疑虑,但他只能这么坐着,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他什么也干不了,他只能坐在藤椅上想象,怀疑和否定,否定以后再次怀疑,想像,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是不是约好了去某一地方?假如他们真的有什么关系,是谁先勾搭了谁?
对门的滕凤端了一盆肥皂水出来,哗地泼在街上。沈庭方被泼水声惊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问滕凤,李师母,现在几点钟了?
滕凤说,广播刚响,两点钟吧,滕凤的眼睛斜睨着横越两家屋檐的晾衣竿,对素梅占据了所有晾衣空间明显带着怨气,她说,我洗了一大盆东西往哪儿晾?邻里之间,凡事不好太过份的,怎么能这样?
沈庭方已经转过脸去望着远处铁路桥的方向,他说,两点钟,这么好的太阳,我闭上眼睛眯一会儿,眯到三点钟正好。
沈庭方那天始终没有闭上眼睛假寐,他目光如炬地等待着,等待素梅买盐归来。那件事情也许发生了,也许只是一种猜疑,沈庭方想只要等她回来,答案自然就有了。他想他是过来人,假如那件事情发生了,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冼铁匠的那条黄狗从垃圾箱边跑过来,钻到沈庭方的藤椅下嗅着什么,滚开,沈庭方用拐杖朝下面捅了捅,黄狗一溜小跑着奔到水泥电线杆前,回头对着沈庭方吠了一声,然后它抬起一条腿,撒一泡尿。沈庭方厌恶地皱起眉头,他不知怎么觉得王基德就像那条公狗,王德基想女人想疯了,王德基打量女人的目光比剪刀更锋利,像要剪开她们的衣裳。他沉迷于去城墙捉奸的行为其实就是一种公狗的标志。或许他估计到素梅现在是独守空床?或许他就是要钻我的空子?沈庭方想,对于这个鳏夫他应该明察秋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