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生在四川武胜县西北部的礼安镇一户家道殷实的地主家,小镇南、西、北三面滨嘉陵江,东与岳池县嘉陵乡交界,小河环抱,形如岛屿,风景秀美,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儿时听奶奶讲述她的家乡,总是听见她说到多么宽广的河坝,各形鹅卵石,各色贝壳,拦网网鱼虾什么的,总是听得我无限神往。当时我有一个小小的梦想,就是要和奶奶一起到她的家乡看一看,我总是催促,“什么时候才能去啊?”“今天能不能去?”奶奶说很远呢!从我们那儿出发到她娘家相距百十公里,要走一天呢!但是我不怕,我觉得奶奶能走到,我也一定能走到。
可是当时奶奶根本已经没有可能再走回娘家去看看了,当时家里那么多家务,一家五口的一日三餐,喂猪,带两个小孩子,年近八询的奶奶还在为这个家忙碌着。再者,这么大年纪了,哪有可能还走得了那么远的路,还带着个小孩子走?其三,当时的娘家除了记忆,还剩下些啥?她的父母是早已不在人世,连一些兄弟姐妹也已经先后辞世了。
而当时的我却不明白为何我们迟迟不能动身,那不就是一个念头的事儿么?我遗憾得很,心里想没机会看沿路那些美丽的风景了,没机会在河坝上捡几个好看的鹅卵石了,也没机会在沙滩上刨小贝壳了。
奶奶的母亲生了五个孩子,奶**上有个大哥,奶奶是大姐儿,后面依次还有二姐,三姐,四姐。她的兄弟姐妹都读过书,是自家请的教书先生,自家辟出一间屋做学屋。不知道出于什么思想,奶奶抛不下脸面去学屋里读书,觉得很羞人,只在教室旁边旁听一会儿,被人发现也要逃也似的跑开,觉得丢脸极了。她会常常向在学习的二姐那里学习她在先生那儿学到的字,所以,虽然没上过学,奶奶也认得一些字,还会写几个字。
虽则是一方地主,奶奶一家并不像电视里的剥削阶级,压榨劳动人民的血汗,自己吃喝享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的母亲常常带着她们干一些家务活,如帮忙在自己院子里收晒粮食,剥豆子等,还跟请来的农妇一块儿干活。
许是兄弟姐妹多,奶奶才3岁,就独自睡一张床,自理能力极强。冰雪聪明,5岁就能自己做鞋子穿。不知道什么缘故,有一次她的房间起火,连蚊帐都烧起来,虽然被救出,但奶奶的额头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以至于小时候的我,总还能清晰地看出奶奶额上那好几块白色的印子。也许,就是这块不大不小的印迹,改写了她的一生。
奶奶家应该是一家有良心的地主,她说,他们家的长工,想要早一点回家去的,他们从不会说什么,在他家吃饭时想要带一点儿回去给孩子吃的,也是招呼一声就可以,收花生的时节,还会主动让干活的人们带点回去。在饮食上也从不亏待这些长工短工们,总得让他们吃饱吃好,给他们酒喝,所以很多人都乐意在她家干活。到佃户家收租时候,也是收不到就下次再去收,勉勉强强到分量就购销了,从没有像电视里那样催逼得佃户家破人亡的。找他们借钱的,凡是能帮助别人的就尽量帮助。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中的奶奶一生善良,也便是自然而然的了。
那时候,不读书的奶奶较她的其他兄妹更喜欢跟着她的母亲参加劳动,学习各项劳动技能和针线活儿,干活干累了,就舀一碗酒喝,一碗酒咕咕咕就喝完了,我想那时候她肯定是快活而满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