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潜真的睡着了,梦到自己三岁时的光景,正在一个方脸长须、颇有威严的中年男子腿前嬉戏。“师父,师父,陪我去玩。”
“潜儿,别闹。”那中年男子端坐在一个太师椅上,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慈爱地看着在自己脚前的小童。
“潜儿啊,你也该懂事了,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要跟师傅开始学术法了,潜儿可同意?”
那中年男子说罢又端起茶盏,轻轻地打掉杯中的茶末,慢慢地抿了一口,然后自顾自地说:“天意如此,我也想让潜儿远离这幽冥之事,做个普通百姓,娶妻生子,了此一生。”
“然而潜儿抓周之时,不去拿那算盘,却去抓那法盘。我私心作祟,又把糖果糕饼和法盘放在一起,没想到潜儿还是抓了那法盘,天意,天意啊……”
……
场景一跳,已然是方潜九岁之时。“潜儿,你学术5年,书上的东西已然烂熟于心,再往下去,无异于纸上谈兵。今夜,跟师父一起去降妖如何?”
“潜儿不去,潜儿……潜儿觉得书上有些书法还未领悟,所以……”那孩童方潜一边说,一边朝门外等着和他一起玩的伙伴们挤眉弄眼。
“你这混小子!”那双鬓已有些斑白的法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天地有正气,助我斥幽冥!孽畜,还不伏诛?”,也就十三四岁的方潜英气勃发,一手捏着封魔棍,一手在空中画咒,正对着一只已经被打回原型的狐狸精大声呵斥。
而一旁那老法士已有几分老态,此时却是一脸的欣慰。
……
“师父!师父啊!方潜觉得自己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此时他也就十五六岁,披头散发的跪在冰凉的旷野上。
眼前正亮着彭硕无比的几行大字:太初有光,普照四方。善恶黑白,擘两分星。排沙简金,当机贵断。除魔斩魑,义不容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那字一行行上下错落,流转不休,好似一个宝塔形的光桶,正镇住了一个浑身长满鳞片的人形巨妖,那妖怪双手在脸上身上乱挠,黑烟滚滚,嘶声惨叫,眼见是不活了。
但此时师父一身精血尽耗,老态龙钟,正盘膝而坐,已是生气全无。
”师父!师父啊!为什么要使用这种两伤禁法,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啊?”方潜泪流满面。
那字渊停岳峙,磅礴无比,就连方潜都近不得身前。
“师父,为什么要与这妖孽同归于尽,为什么不留的有用之身!师父!师父啊……!”
……
“师父……!”方潜猛然惊醒,发现周围场景已经恢复正常,此时那金乌已经不见,而那樵夫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你醒了?”樵夫的声音依然好似古井不波,“这里是南海灵寿岛,是你恢复魂力的地方。”
“恢复魂力?我……还有救,敢问这位……壮士?”方潜脑子一紧,突然就蹦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称谓,因为这樵夫是在是太怪异了,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了。
“壮……哦,前辈?”方潜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称谓,再次冲那樵夫作揖,却发现樵夫并没有看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一颗暗红色的大石头。
方潜疑惑的像那边看去,然后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前辈,这是……?”
“这是养魂草,只能生长在南海的火礁之上。”那樵夫动也不动,依然盯着前方,而不远处那颗暗红色的大石头上,一株淡蓝色的灵草正在海风中微微地摇曳。
“多谢……前辈!”方潜见自己生还有望,不禁喜从中来,飘飘悠悠地就向那养魂草飞去。
“回来!”樵夫话音还没落下,方潜只觉得被一股渤大无比的力量弹开,直撞得意识模糊,甚至顷刻之间有种几乎魂飞魄散的感觉。
“此等灵草并非造物所生,乃是修真者所栽。”那樵夫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手指,手心朝上,轻轻地在那凭空出现、几乎弹死方潜的紫色护罩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嗡嗡嗡!”那护罩似乎已然生出灵性,愤怒而不甘地微微扭曲,并且发出巨响,直震得方潜在空中连退不止。
“前辈,这……”他惊魂未定,慌忙地看向那樵夫。
就见那樵夫伸出的手并未放下,而是蜷起中指,只留下食指伸出,缓缓地翻转手掌,然后在那护罩上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
“轰隆隆隆隆……!”那岛屿如同地震一般猛烈地晃动起来,林中无数飞鸟惊慌飞遁,各种走兽四处乱逃。
而那护罩轻轻地颤了一下,下一刻就如同气泡一般的幻灭了,继而啵的一声炸出一股子巨大音浪,小小海岛登时飞沙走石,巨浪拍岸。
方潜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委实想不通世间为何竟有这般人物。
“去罢。”此时大地的震颤已经停止,樵夫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方潜。
“多……多谢……前辈……,哦不,仙家!啊……”方潜更加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人了。
“此灵草乃仙人所栽,自然不同于造化之物。”樵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前辈……仙家……的意思的是?”方潜疑惑地停下来,看着樵夫。
“遁甲虽破,却亦不可随意采摘。”
“莫不是还有陷阱?”方潜更加疑惑了。
“非也,此草名曰养魂草,顾名思义,乃是为挽救魂魄所生。然而世间有万恶,人亦有万般,所以并非所有魂魄都值得挽救。
“前辈的意思是?”
“草已通灵,非游魂不可摘矣,而且如采摘之魂在这世上最眷恋的事物让其厌恶,那么此草亦会烟消云散。反之,如在这世界最留恋的事物能将其打动,此草方能任君采撷。”那樵夫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让方潜觉得非常不习惯。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樵夫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子,如果今日你魂飞魄散,你最后的留恋又是何样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