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第一个来通知我的是那个女人?”小女孩板着脸,扯着稚嫩的嗓子对着眼前跪着的女仆叫着,语气中充斥着怒火。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女仆的双膝红肿着。“夫……布赫家收留的那个贱种跑得比谁都快!就像勒沃尔平原上的料马一样……您就原谅我吧!”
维基不喜欢这个女仆,更不喜欢“那个女人”,她是维基的“后妈”,比巴顿老爷的大儿子还要年轻四岁的“后妈。”
“算了,你起来吧。”维基走上前,抚摸着女仆的脸颊,接着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丝毫不留情面。
红色手印之下是女仆敢怒不敢言的种种愤恨。
……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小女孩扑到了一个老家伙的怀里,老家伙把女孩抱了起来:“哟!我的宝贝女儿!”泪水竟不自觉地从他眼眶里落了下来。
标准的父女重逢的感人场景背后是极不标准的腥风血雨。
“老爷,您得胜归来了呢!”夫人一脸谄媚,言语中充满了对家主的讨好意思,“我可想念您了!”
老爷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其投来的爱慕之情多作回应:“这些日子看管家务,辛苦了。”
夫人并不是这位老爷的原配,老爷的结发妻在生下第三胎之后便逝世了。
而现在的这位“夫人”,据说是老爷年轻时救下的仍在襁褓中的异教徒之女,原布吉维亚人。
老爷对她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仅仅是一种怜悯罢了。
甚至觉得她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一样,怎么可能产生爱慕之情?!
至于娶她,也是下策中的下策。
维基之所以那么恨她,是因为维基知道她私底下的阴损的、见不得人的小勾当。自己的父亲明明那么地给予她恩惠,她非但没有任何敬畏之心,还肆无忌惮地背叛他。
要是让维基拿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非得让这丑恶的女人脱层皮不可!
这个色衰的老家伙是小维基唯一的依靠了,对于她来说,身边所有人都不足以信任,所有人都可能被那个恶毒的女人收买来坑害自己。唯独眼前的老男人不会,他是最疼爱自己的人。
当然,维基也希望老父亲能够过得安心快乐。必要时,她愿意为他扫清身边所有“埋藏在地下的障碍”。
女孩儿用渴求的眼神望着父亲,希望他能多抱她会儿,再多说些话。
巴顿老爷知道小家伙心中的心思,可他就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
虽然心中情感澎湃,却总不能化为行为与言语。
即使心中拥有着无尽的思念,也仅仅是摸着小家伙的头,一语不发。
不过现在,这样的动作却显得别有一份温情。
“老爷,您在外受苦受累了,先回屋休息休息吧。”夫人皱着眉头望着巴顿老爷,含情脉脉却又充满担忧。
维基瞪了一眼夫人,随即搭着父亲的手。
二人刚想向院子走去时,巴顿突然想起了什么,附着维基的耳,显得神神秘秘的样子:“马车后面有我带给你的礼物,快去看看吧!”
维基摇摇头,什么礼物能有父亲重要!
巴顿看着维基,刮了刮她的鼻子,显得十分宠溺的样子:“那我就让我们的小礼物来见见你!你个小家伙,平日里一个人住在这大宅院中,也没有我这个老家伙陪在身边,很孤独吧......”
维基突然愣住,心想:“还能是个活物不成?”
“小纳里!出来吧!”
一个身影撩开帘子出现在马车门口的阴影里,素麻的衣物中衬着白皙肤色,似乎使得璀璨的阳光更添几分光彩。他的脚尖扑腾了几下,够不到地面,还险些抖掉了不合脚的破布鞋。
维基是看着这个身影一步步走近的,他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一般,晃晃悠悠。
她一时拿不准是用“细竹竿”还是“豆芽菜”来形容对方。
而当彼此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她才发现眼前的少年虽是瘦小了一些,骨架却已在适合的年龄逐渐展开,从挽起的裤脚中可以看见纤细的小腿覆盖着一层薄肌,许是继承了某种天赐的优良基因,发达的肢体占了身体不可忽视的一部分比例。
比起竹竿或豆芽菜,少年显得更容易令人想起羽翼尚未丰满的百鸟,轻盈,灵动。他带着这个年龄未经沧桑时所特有的稚嫩。却已做好靠自己的翅翼飞翔的准备。
“爸爸!您不会……???”维基诧异地看着巴顿,生怕她的老父亲又给她找了个“后妈”。
而且这次事态似乎更加严重——还生了个孩子!
“你可以把他当做你的亲弟弟。”
完了!
完了完了!
又要多一个“敌人”了。
“这是菲尼克斯的孩子,他十天前牺牲了。”
菲尼克斯是巴顿老爷的侍从,说是上下级关系,他们的感情可比兄弟还深。
维基和他见的面不多,但经常从父亲的口里听说这样一个英勇无畏的老兵。
巴顿说到这儿,眼泪便不自觉地湿润了眼眶:“勒沃尔有一些英雄,同样也盛产强盗,我的孩子。”
维基对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显然不感兴趣,得知父亲并没有找到“新欢”,她悬着的心便安稳了下来。以至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小孩身上。
维基是家里的老幺,今年16岁。
没有敌意的她显然对这个“年轻”小弟弟充满了兴趣。
怀着对陌生人最基本的警惕,她向父亲示意后,微笑着走到小男孩跟前,摸了摸他稚嫩的脸蛋:“以后你就跟着我,”她随即牵起他的手。
与她的初步揣测基本相符,没有病弱之人指尖冰凉的触感,肌肤之下净是温暖,甚至有一丝炙热。
少年柔软的指尖动了动,而覆盖在宽松的麻布衣物之下的另一只手却不易察觉地藏在了身后,指尖虚握成拳,轻轻磋磨着掌心,仿佛是从骨子里流露出一种陌生的疏离感,掺杂着初次见面的局促,又像是感觉女孩子都是天生的麻烦精,不愿产生意外的纠葛。
这种疏离感从某种意义而言再正常不过了,毕竟他们初次相识。
目睹一切的老人却毫不介怀,亦或是他早已见过人间百态,早就对此习以为常。捋着胡须呵呵地笑了几声,深情地看着两个孩子。
“嗯......”天蓝色的眼眸穿过额前层叠的金色碎发投向对面之人,似乎意识到自己木呆呆的反应对于女孩子来说有些不太礼貌,纳里反握住了维基的小手。他的唇角微微抿了起来,之后俏皮地上挑,像是要勾起一个温暖的笑,随后却只是挠了挠头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
而维基却愣在了原地。
她从未见过比那更漂亮的眼睛,以至于多年之后还会在看见天空或海洋之时回想起今日。
干净,纯粹,是恰到好处的浅蓝色,她一直,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之后如愿以偿地在那片斑斓的光影中找到了自己。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那片由各种色号的蓝交织而成的区域之中,蕴含着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