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张太傅敲了敲桌案，“你有在听微臣讲课吗？”
“老师，学生……”慕凉不知该说什么，他确实走神了。
“殿下，您可还知自己的身份?”张太傅十分不悦。
“学生知道。”慕凉恭敬回答。
“哼，臣看您并不知道，太子，何谓太子?太子之责何是?”张太傅怒而发问，不待太子回答，自答道：“太子，储君也，帝之子嗣，君之继承，国之主。太子之责，上为君分忧，下为民除害，中监管百官，以德服人，以礼待人，以法治国……殿下您呢？这段时间您一直魂不守舍，功课极差，储君之仪态骤减，暴戾异常，甚有暴君之像，其他皇子后妃虎视眈眈，国家暗潮涌动，储君不立，国将如何?”
张太傅一番话砸到太子头上，太子看太傅盛怒，忙道歉：“老师言之有理，这段时间确是学生放浪不羁了些，老师所言，学生定当谨记，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希望太子能想明白老夫的话，今日老夫身体不适，这课改日在上吧。”太傅缓了缓情绪，算是给太子一个台阶下，但也是一个威胁或者约定，何时太子慕凉想明白了，太傅的病就什么时候痊愈。
“老师慢走。”太子慕凉自然明白张太傅的话外意，他恭敬送张太傅离开。
张太傅为何如此硬气?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张太傅是两朝元老，是武帝父皇文帝朝的状元郎，从文帝朝时便是太傅，是文帝的至交好友，是武帝的老师，现在又是太子慕凉的老师，张太傅更是一位忠臣，诤臣。没有他不敢说的话，生气起来，连皇帝都敢说。一个太子骂一顿又算什么?！
张太傅离开后，慕凉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慕凉什么都没想，张太傅说的那些他都懂，前世二十年加今世的十年，三十年的太子不是白当的。那些兄弟都不足为惧，最重要的是后来的宸妃母子，当了皇后又如何？这一世他绝不会让她们得逞的。父皇……
“来人，更衣，出宫。”想起武帝，慕凉有些烦躁。宫中气氛太过压抑，不如出宫转转。
慕凉“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耳边不再是那些宫人小心翼翼的应“诺”声，眼前也不是那一张张的死人脸，天空都不是灰蒙蒙压抑至极的。听着一阵阵小贩的吆喝声，买卖讨价还价声。看着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嬉笑怒骂。嗅一口空气，都是那么清新，与众不同。慕凉长呼一口气，脸上笑容真实起来，四处的看着，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还提着许多吃的，笑的一脸满足。
后面保护慕凉的人，虽诧异于慕凉与宫中判若两人的表现，但还是警惕的看着四周，防止有对慕凉不利的人出现。
慕凉走累了，就到了一个茶馆，边歇脚边听说书先生说书。从各地奇闻异事，到一些英雄生平，说书先生皆夸夸其谈，仿佛他就是当事人之一，对这些都亲眼目睹一样。慕凉听的津津有味。
这之后慕凉感觉脚边一动一动的，低头就看到一个小女孩抬头对着他笑，然后用手指指外面，又用手指竖在嘴边“嘘”一下，目光可怜兮兮。
慕凉点了点头，还挪动一下身子，让女孩藏的更隐蔽一些。一群仆人装的人走进茶馆，四处察看，一个头头的人向茶馆老板看了一个东西，老板就退回了柜台，不在管了。
慕凉看到这些人虽然仆人装加身，但下盘极稳，脚步极轻，皆是练家子，而且功夫不弱，这些都是来“抓”小女孩的?慕凉有些好奇小女孩的身份了。
“谢谢你啊，大哥哥。”那些人走后十分钟左右，小女孩才爬起来，坐到椅子上，对慕凉道谢。
慕凉一看便知道，女孩出身不低，警觉性很强，礼仪皆佳。
“不用谢。”慕凉淡淡回答，这对他来说随手而为，不足挂齿。
“大哥哥，我叫余白，你叫什么啊？”余白没想到可以看到慕凉，本来她纠结该怎么和慕凉有交集，但没有一个计划完美，她无聊出府逛逛，打算灯会过后再回去。
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在外面一抬头就看到了床边一个衣着上乘的男孩，余白定睛一看，再结合原主的记忆，余白基本可以确定男孩的身份。
余白贼贼一笑，甩掉身后保护她的人，但又偶尔现身引注意，最后跑到茶馆慕凉桌子下面，求帮助，然后相识，完美。
“在下凉沐。”慕凉没有说实话，慕是国姓，是身份的代表，一说姓氏，一切就暴露了百分之八十。再说名字，暴露百分之百了。
“凉沐?良母?”余白很想翻个白眼，要不是她有记忆，就被这家伙骗过去了，不过改的名字……
“咳……咳咳咳……”慕凉刚喝了一口水，听余白一拐音，被水呛到了，咳嗽好久，脸都咳红了。
慕凉缓了缓，光想着不能说真名，谁知他名姓一颠倒，竟成了……被人误会。
“凉是薄凉如水的凉，沐是沐浴阳光的沐。并非……那二字。”慕凉有些尴尬恼怒。
“好好好，凉沐凉沐，”余白不走心的安慰了一下，然后转移话题：“凉沐哥哥，你也是来看花灯会嘛？”
“嗯。”
“那我们一起吧，就我们两个小孩子，灯会上人太多了，到时候大街都走不开，只能被挤着前进，一起走我们也有个照应。”余白迅速提出要求，还找好理由，让慕凉无法拒绝。
“……也好。”前世今生，慕凉这是第一次出宫，在大街上还好，如果是灯会的话，慕凉皱了皱眉，同意了余白的提议。
“禀告门主，少主还未找到。”侍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道。
“废物，连个小孩子都看不好。”门主冷着脸，说出的话是掩饰不住的怒意。
“是属下无能。”侍卫深深的低下了头。
“加派人手，继续找。”门主挥了挥手，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属下告退。”侍卫轻轻退了出去，缓缓的关上门。
“加派人手，继续寻找。”侍卫一声令下，飞过一片黑影，然后迅速消失。
而正在被众人寻找的余白此时正和慕凉听书……
“上回书说到美猴王得了姓名，怡然踊跃;对菩提前作礼启谢。那祖师即命大众引悟空出二门外，教他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众仙奉行而出。悟空到门外，又拜了大众师兄，就于廊庑之间，安排寝处。次早，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凡所用之物，无一不备。在洞中不觉倏六七年，一日，祖师登坛高坐，唤集诸仙，开讲大道。真个是: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
慢摇麈尾喷珠玉，响振雷霆动九天。
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
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这次就讲到这里（节选自西游记片段）”
“凉沐哥哥，说书先生已经说完了，我们也离开吧。”余白歪了歪脑袋，举止神态就是一个孩童该有的模样。
反观慕凉举止言谈像一个成年人，虽然他的小圆脸弱化了这份感觉，但还是比普通孩童成熟了不是一点半点。余白以为身处皇家的孩子都是这幅样子，忽略了深受武帝宠爱的慕凉为何和其他受宠爱的孩子完全不同，成熟稳重如大人。
“好，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原谅慕凉对外界一无所知。
“唔……”余白能说她也不知道吗？
慕凉和余白面面相觑，“我们四处走一走吧，花灯会快开始了。”最后余白出声，算是解除了沉默状态。
街上小贩都开始准备晚上花灯会的东西，余白和慕凉默默的走在大街上，倒是有好心的人提醒他们。
“两个小孩子，花灯会还有一段时间呢，回家找你们爹娘一起参加花灯会吧。”
“忙起来，你们两个小孩子小心被冲散了。”
“天黑了，小心被坏人抓走了……”
“凉沐哥哥，你要回家吗？”余白问，但对于慕凉的答案差不多能猜到。
“不回。”慕凉心想：回去了，就出不来了。
“那，我带你回我家吧。我要回家找我师父。”余白心中暗道：果然。面上表情不变。
“……也好。不过为什么是师父?不是……”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慕凉知道自己失言了。
“因为我是孤儿啊，从小被师父收养。”余白到是没感觉什么不快，直接就告诉了慕凉。
慕凉心中一愣，面色微变，“抱歉……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心里对这个小女孩有些同情。
“不用抱歉啊，我不在意的，当时我还是个婴儿。”余白面上没有一丝伤心之色，还安慰慕凉。
“……嗯。”慕凉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了……才怪
“额，你家住哪？”慕凉看着越来越荒僻的地方，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我家在京都里啊。”余白有些不解。
“可……这里应该……或许还在京都……”慕凉也有些不确定，京都有这么偏僻的地方吗？
“唔……”余白也感觉有些不对，她记得府邸周围有人家的，没有这些荒草啊。“我们可能迷路了。”余白有些羞愧。
“……”
“你别担心，我有办法的。”
“……”慕凉不想说什么了，他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小孩子的带路能力。
余白掏出一个哨子，用力吹了起来，师父说过：吹响这个哨子，天空门的人会来。
远在余白所在地另一头的天空门门人：“……”（好难的一批属下）
余白吹响哨子后，周围除了风吹草动的声音，还有两个人呼吸喘气的声音，没有任何声音，连个鬼叫声都没有。
慕凉：“……迷路了也不用吹哨子庆祝的。”
“不是，师父说过，吹响哨子就会有人的。”余白努力解释。
“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你觉得会有人吗？”慕凉都被逗笑了。
“没关系，我还有一个宝贝，”余白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炮仗”，“这个一定可以的。”
“……”慕凉表示心好累，不想说话。
余白又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炮仗”后一丢，炮仗在半空炸开，一束“火光”冲天而去。
慕凉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竟有这么大的威力，看来是用来联络的信号弹了，他们可以得救了。
“嘿嘿，凉沐哥哥，这次一定可以的。”余白表情有些小骄傲。
“嗯。”慕凉点点头，看到余白邀功的小表情，又加了一句“你做的很好。”
在余白和慕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打发时间中，一队人影终于出现了。
门主看到余白好好的，先是松了一口气，想起余白的不懂事，忍不住责怪：“你说说你这个孩子，出去玩乱跑什么，万一出点什么事，你知不知道现在世道并不太平?你……”门主十分生气，却又不忍心说余白一句重话。
“师父，小白知错了。”余白抱住门主，乖乖低头认错。然后抬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门主。
“你……唉，下次不要在乱跑了知道吗?”门主叹了口气，抱起余白，自己的徒儿，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知道了，师父，小白再也不乱跑了，师父，小白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叫凉沐。”余白说着，还用手指给门主看。
门主看到慕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凉沐，不错。”
“小白，肚子饿了吗？”门主对慕凉没有过多关注，转头问余白。
“不饿……”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余白的小脸红了通透，“其实，小白有点饿了。”
“走吧，师父带你去吃饭，然后再去花灯会。”
“好哎，师父最好了。”
慕凉跟在后面，悄悄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余白的师父认出了自己，还好还好。
一行人朝远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