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也会知道。”
四月独自从殿内而出,不再理会满心错愕惊恐的清云,清云看似与洛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身受洛氏恩泽,只当是以死忠之心为赴,起初四月也曾想到过清云背后之人是洛氏,甚至连后宫之中向来与世无争的孙昭仪也都有过疑惑,细细思考之下,才发现其中蹊跷,果然不出所料,雷泽郡与魏阳郡毗邻,当年魏阳郡一役,魏阳侯魏启彦于阵前自刎,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鞑靼挥军南下,席卷整个中原,沈青岩公然以鞑靼国师带领着鞑靼大军长驱直入一路烧杀抢夺,几欲将整个中原侵占,纳入囊中,若非四月与玄恆下山辅佐上昔夺得帝位,这天下恐怕早就已是临火深渊,天下沦丧,温映月尚在江南之时,得陈子烨之令搜集天下情报,细查过身为鞑靼国师的沈青岩,无心之举却发现了其中奥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鞑靼国师沈青岩竟然就是当初那个清傲无双的魏阳侯魏启彦。
天灵山叛徒沈青岩要的是天灵山无上心法天罡正气,而魏阳侯魏启彦要的却是这九州天下。
好一招瞒天过海,好一招移形换影,好一招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初若不是上昔扭转乾坤,以雷厉风行之势夺得天下,恐怕这宇玉殿中端坐龙庭的就是魏启彦了,如此丧心病狂不择手段之人,当初四月还曾为他扼腕叹息。
四月再也压抑不住浑身寒意,任由那自骨髓深处弥漫的寒气席卷全身,而每走一步都如同走在了冰凌之上,可心中那蹙暗火却缓缓蔓延到了全身,整个人都似浸入冰火之中,煎熬无比。
漫无目的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宫人远远见到这一袭白裳,早已匍匐跪地迎接,而她独自一人,身边也无侍女内侍,只是朝着那处煊赫辉煌的殿宇而去。
她止步在玉照石壁之前,抬眸看着朱漆金碧的殿宇,喃喃道:“权势,财富真的就这么重要?”
“罢了罢了……师叔啊,你一生筹谋,终究白费力气。”
“无论是天罡正气还是这九州天下,只要我许四月在一日,你就休想觊觎一分。”
她昂起头来,莹白剔透的脸颊映着晨曦柔光,如丝如缕般暖煦的只觉得内心更加阴寒,正待转身离去,脚下一软,眼前眩晕之下,好似有一道玄色的身影,腾飞的蟠龙近在眼前,最后的一瞬,她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强健的臂弯里,那样紧密的环绕,有着异样鲜明的熟悉。
“怎么这么冷?”上昔皱眉急切道,用尽力气把她揽入怀抱,运足了内力,缓缓输入她的体内,却发现根本抵挡不了那股寒气。
四月摇头,未及思考,便晕了过去。
上昔抱着她的身躯,冷颜凝视了许久,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细细包裹住她,却见她的容颜在暖煦夏日之中如同一触即碎的薄瓷,汪全惴惴大步上前,大殿之中还待立着文武百官,陛下突然从御座上飞身而出,惊得满殿文武百官错愕不已,一转身便看着陛下将皇后抱在怀中,好似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
“陛下……”汪全小声唤道。
上昔微微皱眉,仍是一派沉静,侧颜冷声道:“修书一封,日夜兼程送往天灵山,请恆王下山。”
昏昏沉沉间,好似车在颠簸,又似乎人行坐在云端间。
冷……累……痛……苦……各自纷杂。
天边已是星辰暗淡,银河霄汉之间只余浅白一代,一轮明月从层云阴霾中穿出,光华照耀之下,一架看似平凡的马车急速行驶在官道之上,驾车之人两鬓斑白,满面都是焦灼担忧,虽已上了年纪却目光精明灼灼,紧盯着大道驾车四平八稳,不时侧颜倾听马车内的动静。
上昔紧紧的抱着四月,脸色已有些苍白,手掌覆在四月胸前,不断地向她输送内力,抵挡着驱散着源源不断的寒气。
四月在他怀里紧抿着唇,纤长如蝶翼的睫毛上竟铺上了一层微霜,整个人裹在细绒厚重的披风之下,犹如一尊剔透晶莹的冰雕。
“主上……主上,您歇歇,让奴才来吧。”汪全一面驾车,一面嘱咐,声音焦急万分,皇后突然出现在宇玉殿前,陛下扔下满朝文武百百官带着皇后返回睦清宫,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无奈之际陛下只能带着皇后仓皇离宫,一路之上就这般将自己的内力不断输送给皇后御寒,练武之人虽能修炼内力,可一个人的内力毕竟有限,这般输送就算是铜墙铁壁也受不了啊,况且……陛下还曾服食了那种丹药,这内力,没了就再也修不起来了。
车内隐隐传来几声低声咳嗽,汪全一听更是焦急如焚,正待开口,却听得淡漠而清醇的声音道:“不用,驾的快些,这条路是天灵山通往帝都的必经之路,玄恆下山也必定会走这条路……”
汪全无奈,急的两眼通红,越发用力的抽着马匹。
上昔猛地扶住车臂,另一只手紧揽着四月,好似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以自身体温来使她暖和,面色显得有些发青,胸口越发疼痛起来,目光仍紧紧的看着她,断了内力的四月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浑身都被浸入冷水寒潭,禁不住地就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在他怀里紧咬着牙齿痛苦喘息,浑身也开始止不住的清颤。
这番模样看在上昔眼里,心中早已阵痛不已,悔恨万分。
四月浑身都感觉发冷,仿佛自己即将快要融化成水,下一刻就会凝结成冰,恍惚间,有水滴落在她的脸颊之上,旋即归为冰冷,她略微轻吟了一声,终于清醒过来。
天色越发寂寥,即将破晓,诸天星辰都已悄然隐秘,辘辘车轮声清晰传入耳中,她缓缓睁开双眼,随即,落入了一双神光内蕴的黑眸之中,而他的眼里,如同罩着一层雾气,他凝视着她,两人鼻尖之间不过一掌,彼此都可以触及对方的气息,他的灼热和她的冰冷混为一起,在两人之间形成了淡淡的薄雾。
四月的苍白面容上,渐渐浮现出了一道笑意,她微微喘息着:“你带我去哪儿?”
她的声音很低,冰冷的气息在两人呼吸之间氤氲。
“天灵山。”
上昔轻声道,“你好好歇息,别说话了。”
四月轻轻摇头,推开他按在胸口上的手:“别再浪费内力了,也就这几日的事情,过了就会恢复的。”
上昔不理会她,执着的朝着她体内输送内力,听着她这话哽住了,再无法说出半句话来。
四月埋在他怀里,只觉得热力从他掌心源源而来,自己浑身的冰冷都仿佛被热水包围着,她费力推开上昔的手,上昔蓄满了内力的掌心被推开,蓬勃的内力戛然而止,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落在她的白裳之上,犹如雪地里绽放的红梅,猩红而妖冶。
上昔擦了唇边的血,心中痛不可当,像个孩子那样在她面前泪如雨下,哽咽道:“四月,四月……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样才能救你,才能让你像从前那样完好如初,七年了……你就这样过了七年!”
四月抬起手来,指尖触摸着他的脸颊,替他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是谁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的,你已经是九五之尊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呢。”四月牵起一抹笑意,嘲笑着他。
上昔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抱紧了她,把头深埋在她的脖颈之中,不停地摇头。
“老天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都是我造的孽,我罪该万死,我死不足惜,四月,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