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既定的轨迹走,谣言又被别的谣言掩盖,荒谬也被更大的荒谬给遮蔽,似乎除了归安的身份变了,剩下的事情同往日相比也是一般无二,千画对于明远并非没有疑惑,但也只能冒险,沈洛水每日去清风苑给归安施针上药,按照明远所交代的方法,每隔几日明远会同沈洛水一道到清风苑探看情况,对外人言道随着沈洛水学习一番,明泽每日要忙于各项事务,几日之后子梦的大婚王后更是安排了宫中乐师舞女去表演,原是说庆王妃不理会这些琐事,庆王亲自同府上的管事一道安排,但却始终不如意,最后便去了乾安宫找了王上,王上便将事情交给了王后,王后便派了些年长的宫人一道去帮忙。
一日午后,明泽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去了清风苑,千画正在门外焦急的等待,此时归安正在接受明远的治疗,沈洛水在一旁帮忙,虽是知道明远不是正经的医者,但还是被他的治疗手段给吓着了,只见那毒虫顺着明远的手爬到归安脸上的伤疤处,前几日以行针而进入肌肤的毒素此时全部汇聚到了那伤口之处,只见那毒虫疯狂的吸取归安身上的毒素,归安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混合着毒素的血液也被那毒虫吞入腹中,沈洛水在一旁看到焦急,手心里攒的满室湿汗,想要阻止这些事情的继续,但他又没有勇气,一旁用来计时的沙漏显得格外的慢,待到最后一缕细沙落下的时候,那毒虫变了颜色,明远拿着金针将已经变大几倍的毒虫收回到瓮内,转头看了一眼大松一口气的沈洛水。
“到后面只会更可怕,更恶心,若是受不了便到隔间待着吧。”明远将归安身上的金针收完后便打算离开,剩下的自有人处理,无需他耗费心思。
“明医司辛苦了。”
“他脸上的腐败肌肤已有十数年,早已根植于血脉,加之这些年一直都戴着我给的面具,肌血更是难以新生,便需要先以毒滋养那些腐肌,再让毒虫将血脉骨髓中的那些毒素给引出,之后的治疗才会顺畅。”明远看沈洛水一脸的怀疑,开口解释一番,也并未特意压低声音,屋外的千画和明泽也听的清楚,但也仅限于他们听的清楚。
明远从房间里出来同千画和明泽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但他看向明泽之时那目光实在是太过深沉,过了没多久,收拾好东西的沈洛水也从房间内出来,去处理手中那些剧毒之物的残渣,千画和明泽进去看了眼归安,只见他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面色比之先前沈洛水看到的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微微有些苍白,气息平稳舒适,明泽和千画自房中出来,来到了院子中间的一座凉亭处坐着,许多年之前,那时候子晟还未有出宫建府,那时的钟郁也曾在这里踏足,赏月品酒,弹琴奏乐,几人成堆,好不热闹,而如今这清风苑也已有十多年未有人入住了,雕廊画栋,碧树红花,九曲回廊,绿水白墙,这风景还是依旧美,甚至更胜于往昔,只是隐隐透露出的孤冷却无法忽视。
“事前琐事缠身,未来得及好好感谢明掌乐,千画在此既同掌乐赔罪也是要多谢掌乐。”
“使者客气了,便是没有我,真相早晚也会大白于天下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此前我同殿下谈起明掌乐,殿下特别说若是明掌乐有什么需要,定要达成,想必明掌乐也听说了关于治伤的事情,等到明掌乐有空闲的时间了,便也开始了,殿下也已经同王上说过了,除夕的表演过后便先让掌乐治伤。”
“那就多谢殿下和使者了,劳两位费心了。”
“都是应该的。”
有宫人端上茶点后便极有眼色的退下了,千画亲自给明泽倒了一杯,递到他面前,随后便是各自饮茶,谁也不曾再开口说话,千画对于明泽从一开始便有着极高的关注,而明远此前在房中说的话更可谓是隐秘,明泽现在的态度太过平淡,从他的表现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便是连细微的小动作都没有,身姿端正,饮茶的动作更是极为标准,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要么是心困的太紧太久了,要么就是心始终平和随然,但明泽绝非是后者,他的身上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同归安之间又有怎样的干系和牵连,千画无法忘却归安在他面前说过的话‘我不知使者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既然认了我为臣息,那我说的话我希望使者不要违逆。’这是千画第一次在归安身上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王者威势,就如同当年的齐王初登王位时给他的感觉,归安说的正是有关明泽的,他未曾告诉千画真相,足以证明其中所掩藏的秘密之大。
千画拿着手中的紫檀木茶杯,上面还雕刻着独特的纹路,但是摸在手里却又显得极为光滑,正是一品亲王授封是会赐下的紫檀白叶茶具,可谓是千金难求,只是简单的茶具也足可以看出楚国对于齐国的态度,尊敬却不谄媚,就如同面前的明泽一般。
“这茶杯确实是奇特的很,明掌乐想来也是见过的,觉得现在用的和以前用的相比较如何,给我讲讲如何。”
“《楚史》中有记载说:紫檀白叶,王后白蝶之私物,天之绝功之物,去楚之气运,王后薨,茶具碎,去厄运。”
传闻里紫檀白叶茶具并非是檀木所造,乃是楚国大师印记在家中烧柴之事误将别人用来做家具的檀木给烧成了灰,檀木价格极高,这上等的檀木更是主人家特意寻来让他做一套家具给来年成亲的女儿用作嫁妆的,母亲见儿子整日不知如何,便去找了那家的小姐来,小姐见那木头被烧成了灰,印记还将那些灰尽数给翻出来,笑的很是开心,小姐让他不用担心,还将篮子里的紫苏叶和白蝶花扔到了那一小堆木灰之上,在当地这两物是女子用来祈求婚姻美满的,当晚下了大雨,那些花叶和灰被混到了一起,第二日早上印记发现那些紫檀灰的质地变的宛若泥土一般,更神奇的是香味甚是奇妙,阴冷十分味道极其的浓郁,等到天色和暖那味道便变的浅淡,印记用那些灰泥捏了一套茶具出来,在上面刻出紫苏和白蝶的纹路,期间印记多次查看始终未曾凝结烧制好,整整十日才完工,却也是看不出上面原本的纹路了,不过倒是显得更加的具有特色,印记将这套茶具送到了主人的府上,主人也并未怪罪印记,反而因那茶具对印记大加栽培,状入紫檀木,质似玉瓷骨,闻之有香,浇水则失,实在是奇特的很。
第二年小姐出嫁到上郢,那套茶具便是嫁妆中最为贵重之物,未过几年,小姐的夫婿继位,两人也是恩爱非常,膝下也有了几子,一日几个孩子因争夺茶具而被罚,小姐回家省亲之时便将印记带回王城,印记也用同样的方法做了好几套同样的茶具,此法也被他教给弟子,奈何始终做不出那夜同等的质地来,但从外观上看去,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而小姐的家乡因遭遇天灾,特有的白蝶花也尽数灭绝,便是移栽到宫中的也都日渐凋零,小姐悲痛欲绝,之后几年始终卧床不起,死前命人那套珍贵的紫檀白叶茶具销毁,不久之后王廷御用的匠师印记也消失不见。
有传闻说王后白蝶并未死去,而是与印记双宿双飞,隐匿于江湖了,也有人说乃是王上发现了两人的私情,杀人灭口,更有甚者言白蝶非是俗世之人,乃是白蝶花神,白蝶花灭,仙子便也归向来处,几百年前的故事的真相如今早已无人去探究,但赋予在这茶具之上的意义却始终都在。
“明掌乐果然是学识渊博,传闻毫不夸大,”
“不过都是正史野史上记载的和一些民间流传的故事罢了,使者就当听听故事了。”
一盏茶时间过去,归安也自昏睡中渐渐苏醒,从药室中离开看到明泽和千画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两人看到归安出来,便停止了谈话,一道去了归安的房间,千画细细询问了归安的身体状况便也极有眼色的自房中离开。
“现在你们这一口一个殿下叫的我实在是难受的紧。”
“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哎,希望如此吧,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等人。”
“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关心关心我呢,公子要过来的话子攸应该也一道的吧,你这是来给我撒盐啊。”
“殿下,下臣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明泽起身极郑重的同归安执礼,眼中的那份凝重是归安从未见过的,不,他见过,他们第一次在画舫上见面时明泽的眼神便是这般。
“你这突然一下子干嘛啊,有什么事就说吧,当然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啊。”
“不管我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殿下作为齐国王子都不可出手,但我希望殿下能护住子攸平安。”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的身份难道......就算是这样,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何况你还救我有功呢,你也说了我现在是臣息,是齐国王子。”
“那都是假的。”
“你......我......你不说谁知道啊,实在不行打死不承认,毕竟都过去十五年了,追究起来的话也没什么......你是说昭公子要动手了吗?”归安突然抬头看明泽,明泽默默的点了点头,外面传来子攸的愉悦说话声,他们相看一眼,冲着对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