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空气中还带着浓重的寒意,子攸今日被听花嬷嬷强制性的要求穿着浅红色的夹花小袄,配上同色系的烟笼寒沙水月裙,腰间赤红色的锦带上未有任何的花纹和配饰,简单大气,端庄持方,既不失公主的仪态,又不夺了小女儿的娇憨,手上拿着一多开的极艳丽的山茶花,不时的透光门前去看看人是否来了,耳畔和头上的红宝石在光影之下摇曳生姿,眉宇之间的灵动姿态也不知是入了谁的眼帘。
“杏林,听说当年子兰姑姑可是风姿极佳的,你说她的女儿会如何,原本霍廷应该是知道的,听说两人在战场上交战多次、难分胜负,只是我觉得是在太尴尬了,过不了一会不知道又有怎样的闲言碎语出来的,反正我俩不管说不说话,都会有的,我刚才就应该问问他的,实在是有点失策了。”
子攸正说着霍廷,便看到霍廷向这边走来,嘴里嘟囔着些什么,待到霍廷到了跟前,随即便恢复了端庄的神色。
“臣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安好。”
“定国公不必客气,起身吧。”
一番客套之后,两个人便是无声的尴尬,子攸左顾右盼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霍廷酒还是那般站在原处,不见有任何的动作,不远处那些观望的宫人时不时的凑头说些什么话,子攸实在是觉得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些怪异,便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
“你怎的不在殿阁中待着了,莫不是嫌太热了。”
“各位娘娘见公主一直不回去,便让臣出来看看。”
“是吗?不过那位扫雪将军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公主见了就知道了。”
“哦。”
不见霍廷直接回答,子攸便也不再问了,不过心中却是将霍廷给说了一顿,而被迫一个人在殿中应付众多夫人娘娘的容平此时却也是欲哭无泪,一个个的尽是要帮他说亲的,各家的娘家侄女、外甥女,或就是夫家的、本族的,贤良淑德、貌美如花、才思敏捷、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容平第一次知道都城之中竟有这般多的‘才’女。
当子攸再一次的探头看的时候,君落雪到了,一袭青色的长裙上染着兰花的图样,同刺绣的那般真实不同,这般的雾里看花增了不少的美感,领口处倒是挑绣着几朵白兰,素雅精致。
同子攸所想象的不同,君落雪并不像楚地女儿那般的娇弱美丽,眉眼之间的精致应是随了子兰长公主,麦黄色的肌肤中透露着北地的风沙肆虐以及战场的不留情面,深黑的双眸之中有着见证了血色与死亡的戾气,在她的身上更是看不到丝毫少女的影子,子攸突然觉得这份感觉有些熟悉,转头看向身侧的霍廷,只见他低敛眉目,看不清神色,不过子攸倒是觉得他们二人给她的感觉是如此的相似。
胡安领着君落雪过来,子攸反应过来穿过木质回廊往殿中跑去,君落雪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一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而殿阁中的容平看到子攸进来时,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不用子攸再说众人也知道是君落雪到了。
虽说是血亲之人,但毕竟也是二十余年未曾相见,陌生是不可避免的,但在场之人又有哪个是愚笨的呢,不过都是在看别人的态度,王后待君落雪倒也是亲昵,但也不过分的热情,这般恰到好处的舒适在过往经年之中已成为了一种习惯。
而此时离得近了些,子攸也仔细的观察了君落雪,她的长相不是温婉大气,却也是棱角分明,相较于女儿家的娇弱倒是更多了几分男子的刚强,在场之人自也是有不少见过年轻时候的子兰长公主的,除了眉眼与子兰有着几分相似,再难从她身上看到子兰的影子,一番客套之后,该离开的离开,君落雪被王后留下用午膳,容平与霍廷也一道被留下。
一向很少发表见解的静妃今日倒是开口说了话,让君落雪有时间的话去思莲宫一趟,君落雪点头称是,静妃倒也不再多言,同王后见礼之后便离开。
午膳之时,王上并没有过来,只是吩咐人送了些东西,同时让子攸去乾安宫一趟,霍廷与容平一道离宫,一路上霍廷没有再说话,一旁的容平倒是话说个不停。
“我今日着实是惨了些,晚上约了人去吃酒,你可要一同前去,我请客。”
“我还要同燕国来使交涉,没有那个空闲,你们吃好喝好,下次我再去。”
“罢了罢了,你总是这般的扫兴,她始终是燕国大将。”容平拍了拍霍廷的肩膀,大步向前,嘴里哼唱着时兴的歌谣,引的不少姑娘驻足侧目,有些大胆的更是直接问了身份,霍廷看着容平离开的方向,转身从另一条小巷中离开。
王后向君落雪表达了让她在宫中居住的想法,被君落雪婉拒,但还是希望有时间可以在宫里四处走走,看看母亲当年成长的地方,王后欣然表示同意,子攸更是自告奋勇的要带君落雪在宫中参观一番。
君落雪同子攸一道离开栖凤宫,顺着宫道缓步慢走,此时宫廷之中也就属她们两人的传闻最多了,一路上不住的有宫人打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两人自小都非常人,对这些也就见怪不怪。
“从那条路一直往前走,便是落雪阁,听说是姑姑当年最喜欢待着的地方,在寝阁的时间都没有在那边多,当然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不过现在那边的精致是极好的,那些花应该开的正好,今日姐姐就好好先把上元灯节过了,等下次有时间的话我再带姐姐去看。”
“是真的。”
“什么啊。”
“我在母亲的手札上看到过许多对落雪阁的描述。”
“这样啊,我要去乾安宫了,姐姐一个人不会迷路吧。”
“你过去吧,我无妨的。”
子攸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关于子兰长公主的并没有几句,毕竟子攸从未见过子兰长公主,也只是从宫人和记传中的描写窥探其中一二,君落雪也是在子攸的话中找寻那些留存在历史中的过往,找寻那些未被史官记述下来人生。
子攸看起来是很开心很愉悦轻松的,但君落雪还是在那些细微之处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落寞和伤心,不知道当年她的母亲,同子攸一般尊贵的小公主是否也在这般年岁中掩藏着自己的伤心落寞。
子攸径自到了乾安宫中,发现宫人正在给王上处理着头发,太医明远也侍候在一旁,王上感受到子攸的到来,缓缓的睁开眼睛,那些深藏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光,一瞬间清明了许多。
“见过爹爹,爹爹这是在做什么呢。”
“前几日攸儿不是嫌弃我白头发太多了嘛,这不明太医给配了些药,一会就好了。”
“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危害吧。”当然子攸这话是对着明远说的。
“公主放心,这些草药都是无事的,王上下次洗漱沐浴之时自然就没有了。”
“怎么感觉像是嬷嬷她们平时做糕点时一样,将不同颜色的汁水加入面粉里面似的。”
“公主这么说倒也不错。”
子攸没有再多说什么话,静静的坐在王上的一边等着,等宫人帮王上收整好之后,虽然并没有将那些白发完全的掩藏,但相较于之前已经是好了许多,王上看着一旁的子攸满眼含笑,他只是害怕自己不能同子攸过下一个上元节了,今日更是想在百姓的面前展现出好一点的状态,在三国来使眼前展示楚国王室的风范。
殿中之人尽数离开,胡德给子攸拿了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裙让她换上,之后王上示意子攸闭上眼睛,子攸的方向感向来极差,等到了宫外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杏林不知何时已经在等着她了。
“老爷说了小姐今日可尽情游玩一番。”一小厮打扮的宫人同子攸说完之后便消失不见,身边只还有杏林站着,但子攸知道在她感知不到的地方,视线不及的地方还是有许多的人在暗中保护她。
从一边的路口走进街道中,此时尚不算人潮拥挤,但却也比往日热闹许多,街道两旁已经挂满了各式彩灯,子攸暂时的忘却烦忧,被这份淳朴简单的人间烟火气所吸引,路旁更是有着各色小吃,子攸将每样都买了些,拉着杏林在一稍微偏僻些的小摊贩前坐下,要了两碗馄饨,将买来的吃食打开,坐着细细品味,这般闹中取静的地方着实是叫人感到欢喜。
另一边,胡德暗地里将明泽送出了王宫,经过一夜的休养,还有那价值万金的宫中秘药的治疗,加之明泽自身也是学内功的,此时看起来丝毫不见憔悴,一身白色绣竹锦袍穿在身上,全然是一个翩翩公子。
子攸同杏林吃完东西沿着楚江走动,细嫩的小草已经吐出新芽,路旁的柳枝也渐渐的萌生嫩叶,一切都充满着新生的气息,江上的小船一个挨一个,都挂着彩灯,等到晚间定是一番极美的景象,此时的她尚不知此时的她已成为别人眼中的美景。
有少年自何处而来,手中折扇轻摇,眼中光泽温润。
有姑娘向何处而去,手下细纸飞落,面上笑颜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