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王二十四年十二月三十,明日将迎来新的一天,大家小户的门前都已贴着红纸黑字的春联,富贵一些的上面会有些金粉,与那整夜不灭的红烛灯火相映衬,显得很是璀璨,似乎也在昭示着这家族的荣耀经久不衰,宗祠祭祀依次而来,少年少女挂怀伤情,原本繁华热闹的街上在夜幕降临之后也变的冷清了些,但仍是有不少的旅人和游子三两聚集在一处,在这异乡的寒夜里举杯,等待着新日的来临。
庄王二十五年,新年伊始,举朝同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伴随着家家户户燃放烟花爆竹,街道上,小巷中的年味也愈加浓烈,屋前扫雪的人互道新年贺词,有三两孩童在一角玩闹,欢笑声或远或近清晰可闻,在浓厚的热烈和喧哗之中似乎将赶走去岁的悲伤和不虞,所有的丑恶和伤害在今日被掩藏,昨夜还是雪满天地,今日已是艳阳璀璨,但这一年总归是不同的。
对于为生计而奔波的万家百姓而言似乎并不烦恼,但昨日夜里,在祭天阁中的王上突发重病,消息虽被层层瞒了下来,但总有呼吸的空气存在、生存的缝隙难填,秘密的气息总是极其的诱人,吸引着那些饥渴的人,渴望着探究更深的秘密。
那些尚不知真相的人依旧在按照原本的路线亦步亦趋的行走,或许早已在暗地里加紧步伐,只是许多人尚不知而已,这一日注定是难以风平浪静的过去,许多人还在睡梦里的时候,来自宫中王上亲写的制书已经下达到了定国公府和栖凤宫,这可能便是一石惊起千层浪吧,按照道理来说,王室公主下嫁的人选诏书都是需要在朝堂上进行商议、仔细斟酌一番的,经过三省六部的审核后方可正式公告于世人,但王上并未与任何人商讨,而是亲自下了制书,在位二十四年期间,这是第二次,上一次便是太史钟何之事。
不同于上次让许多人深感愤懑不平,子攸和霍廷的婚事在那些不知朝堂深浅的普通人眼里看来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但都叫人感到惊奇,只不过这次得到了祝福,新年初始,喜事降临,在不知真相的人眼里这对佳人是极合适的,为这新年的热闹气息更添一份浓烈,但在这个极其敏感的时刻,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们却是各有所思、不尽相同,许多事尽时有了缘由,但又有了更多的疑惑。
王后早间冒着寒意从乾安宫回到栖凤宫,等候着圣旨的到来,子攸尚未起身,被宫人拉起来洗漱装扮,尚不知将要发生何时的子攸只是不想睁眼,许久都没有这样哭过了,或许是第一次这样哭吧,从沉睡安宁中被叫醒的子攸是迷蒙的,她多希望这份迷蒙和懵懂可以不消失,而那些伤情悲怀也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再然后就又是满心的难受了,被穿上繁琐的宫装,戴上沉重的发饰,脸上也着了淡妆,只是那份憔悴难以掩盖。
“公主是哭了吗,这眼睛怎的这么肿啊。”奉命而来的闲风看着完全不在状态的子攸想到一会将会发生的事情,却也不知该如何提醒。
“嬷嬷,我就是眼睛里进东西了,没事的,也可能是做梦了,母后已经等久了吧,我们赶紧过去,一会还有的应付呢,想到那些妃子们的冷嘲热讽我都烦,我要多吃点,保留体力,今日都有什么啊。”子攸还是将自己伪装了起来,在所有人面前,她不能哭,不能去委屈,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骄傲和自尊,还有朝局的烦乱和王上的虚弱王后的疲累,作为这宫中已是极顺遂幸福的孩子,她不能在这样的时刻平添麻烦了。
“公主慢些,时间来得及,都是公主喜欢的吃食。”
“嗯。”
穿过满是绿意的九曲回廊,白雪覆盖的雕廊画栋,子攸迈着优雅端庄的步子到了膳厅,身后宫人依次退之,暗红锦衣上流光潋滟,看的叫人艳羡不已。
“嬷嬷果然没有骗我,糖糕,花包,蜜果拔丝,梅子酥饼......”子攸不敢和王后对视,只得望着面前那些平日里极爱的吃食,却也是毫无食欲,打起精神表现的很是欢喜,可以瞒住他人,却瞒不住王后,王后抬眼看了一边的闲风一眼,却只看到闲风冲她摇摇头,再看子攸,心下一惊,作为知晓所有秘密的王后自是有些心慌和害怕。
“攸儿,可是做的不好吃了,怎的不吃了。”
“攸儿只是想每样都吃点,只吃一样吃饱了剩下的那些我就没办法尝了,平日里母后可是不叫我吃的,嘻嘻。”满是欢喜的将那些食之无味的食物咽下,王后伸手摸了摸女儿顺长黝黑的发丝,轻叹一口气。
“嗯。”
早膳撤下,子攸随王后到达大殿之中,各宫之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今日也是这后宫之人到的最齐的一次,各方寒暄之后净是不约而同的提到了昨日里霍廷的出彩表现,子攸也免不了叫人问道,一一规矩的回答了,没过多久,胡安领着身后数十位内侍前来宣旨,在场之人除了王后和贴身侍女闲风之外都是一脸的惊奇,在大年初一下旨着实让人吃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是子攸亦是如此,都觉得是哪位贵人要升迁的旨意,但当她成为这件事的主角时便不是如此了。
“请公主殿下接旨。”
胡安那微微透着笑意的声音传到子攸的耳中,起身走到众人之前,朝着乾安宫的放下跪下,身后众人也依次跪下,以为是又有什么封赏了,拈酸吃醋的人不在少数。
于此同时,宫门一开便出宫的胡德也带着内侍到达了定国公府,早知真相的霍定安和霍廷父子二人已等待许久了,府中上下十余人朝着王宫的方向跪恩。
‘奉天承运,制上而曰:楚氏子攸,攸歌公主,孤之幼女也,系皇后容氏所出,身份贵重。自幼聪慧灵敏,秀外慧中,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已至二八年华,适龄而婚,孤特于世族公卿内择何龄郎君。
今有霍氏平秋,定国公霍廷,为名门世家公卿之子,功勋将门之后,文武双修,才德实匹,护家国之安定,少年成名于内外,公子晋之侍读,才华学识,皆为上之,与公主相识于微时,青梅竹马之交,为成佳人之美,今将攸歌公主子攸下嫁定国公霍廷,择日完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被赐婚的二人都表现的极为冷静,又有点太过冷静,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子攸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伤心和难受,更多的是无措和恐慌,而霍廷此时也有些迷茫和无措,他们都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儿臣攸歌叩谢君上大恩。”
“臣霍氏平秋叩谢君上大恩。”
不同的声音夹杂这落落春风而来,丝丝的沁凉迎面而至,栖凤宫中祝贺之声不绝于耳,但子攸却只是愣愣的看着手上明黄沉重的圣旨,有些不明白王上的选择,四周或真心、或假意的言语脱离于耳中,她有一种脱离于世间的感觉,王后注意到女儿的无措,吩咐人将圣旨拿下去,拉过子攸那冰凉的手,同胡安寒暄几句。
“劳烦公公告知王上,等子攸收整一番便去谢恩,劳公公跑一趟了。”
“王后娘娘客气了,这是臣的荣幸,师父去了定国公府,臣便先回乾安宫伺候着了。”
“公公慢走。”
‘子攸真是好福气,有定国公那般的人儿做未来夫婿。’
‘娘娘这可要有的忙了,安和郡主刚刚出嫁,还在说给子攸寻个什么样的人儿呢,王上这可给送来了。’
‘可不是,真真是一对璧人呢。’
......
“公主现在肯定是有些慌张的,妾便不在此打扰公主和娘娘了。”一直沉默的静妃开口告退,别的嫔妃也很有眼色的告退离开。
“公主!”
“攸儿!”
等殿中的那些人离开,子攸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地面上,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将周旁的人吓的不行。
“娘,你说爹爹他,他是不要我了吗?”
“别胡说,地上凉,先起来,一会娘和你慢慢说,好不好。”
所有的委屈、伤心在这一刻爆发,王后抱着哭泣不止的女儿,轻拍她抽搐的肩膀,眼里满是心疼,却也很是无力。
定国公府内,一切如常,没有因为突然而至的圣旨有任何的改变,只是这万里江山辽阔,谁又能真正的坐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呢,便是真的有,这个人也绝对不是霍廷。
王后将女儿安顿好之后,便起身前往乾安宫,很快,攸歌公主将下嫁定国公霍廷的消息便传遍朝野内外,廊言坊内的臣梦自然也收到了这一消息,不禁对霍廷的好奇心又浓重了几分,想了想还是写信将消息告诉还未归国的子晋,或许他已经收到消息了吧,但她还是想同他说,因为是她的,是她告诉他的,是不一样的,带有她的思念和挂怀,有着来自远方的想念和祝福,同子晋手上那些看过便烧掉的密信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