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叔平时在镇上给人记账,见的人多了,脑子就比较活络。他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如果是早先的那个江漓,指不定还真就被忽悠着答应了。
但可惜,现在的江漓已经换了芯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哄骗得了的。
先不说小馒现在四岁,已经开始记事了,这时候把他送走,他心里肯定不会接受。再则,被人牙子经手的孩子,也没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江漓冷笑一声说:“三叔既然觉得把孩子卖给人牙子更有前程,那为什么不把江鑫也给卖了?”
江鑫是江三叔的宝贝儿子,只比小馒大一岁。
这个时代的人都重男轻女,江三叔成亲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好不容易才盼来了江鑫这个儿子,平时简直拿他当眼珠子一样疼,当然是不可能把他卖给人牙子的。
江三叔被噎了一下,竟然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
“呸!江鑫是咱们江家堂堂正正的大孙子,你儿子是个连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也配跟江鑫比?”杨氏接过话头骂了一声。
这时,一直站在边上看戏的江容华,也就是江漓的小姑,也跟着附和说:“江漓你别不识好歹了,等咱家跟崔主簿结了亲,所有人都能脸上有光,有了这层关系,你将来再嫁也能容易点儿,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想想当初你是怎么有的小馒。”
江漓毫不示弱地转向江容华:“我当初怎么有的小馒,这就要好好问问小姑你了。”
江容华虽然跟江漓差了一辈,但两人年纪却一样大,眼看着就要满二十了,却一直没有出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江漓可没少受她欺负。
江漓冷冷地盯着她说:“四年前,我跟小姑一起去镇上赶集,我头一回去镇上,不知道路怎么走,可小姑对镇上却熟悉的很,怎么偏偏就把我领到勾栏瓦舍那去了呢?而且,我出事的时候,你恰好跟我走散了,直到等我被人糟蹋完,你才又出现,知道的是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特意安排的呢!”
“你胡说!”江容华立马反驳道,眼神却心虚地闪了闪,“明明是你自己爱勾引人闹出的事,还敢赖我头上,真是不要脸!”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本来江漓还不太确定,现在看来,当年她被人侮辱的事,恐怕还真跟江容华脱不了关系……但现在还不是跟江容华算账的好时候,她还有小馒的事要先解决。
江漓顿了顿,突然高声说道:“我还就不要脸了,如果你们今天执意要卖掉小馒,那我就把小馒的身世宣扬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江家出了未婚生子这种事,看那崔主簿还舍不舍得把女儿再嫁过来?”
这个时代的人都十分注重名声,如果江家的名声坏了,别说是会影响到子女的婚事,就是将来江漓的小叔走狗屎运,真金榜题名了,仕途也要因此受损的。
江漓这一威胁,江家的其他人顿时炸了锅。
“小漓你千万别冲动,这种话可不敢乱说的,咱们有事好商量。”
江家人一边安抚江漓,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劝杨氏说:“娘,你看小馒这事……要不咱们再重新合计合计?”
杨氏性子泼辣,在家里一向说一不二,从没有人敢顶撞她,可今天,一向软柿子似的江漓却一而再地跟她唱反调,最后竟然还敢出言威胁她,这让杨氏觉得,自己的地位和威严受到了挑衅,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烧得更旺了。
她把一口牙咬得咯咯直响,五官也跟着狰狞了起来,眼神像刀子似的睕向江漓说:“别以为你能威胁到我!你要是真敢出去乱说,我就把你们母子俩装猪笼里一起沉塘!谁家没有一两个烂人?我不信我都大义灭亲了,还有人会拿这件事说江家的闲话!”
杨氏一瞬间动了杀心。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严重,已经到了要出人命的地步,江漓的两个叔叔急忙拦住杨氏说:“娘,这可使不得啊,江漓有错,打她骂她都是应该的,可不至于真要了她的命啊。”
“大哥大嫂还在世的时候,对娘十分孝顺,就算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你就饶了江漓这一回吧……”
上寮里民风淳朴,虽然有时候也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但却从没闹出过人命,大家对伤人性命这种事都十分忌讳。
杨氏刚才也是气的狠了,这才口不择言说要把江漓给沉塘了,但这会儿被几个儿子媳妇七嘴八舌地劝着,冷静下来后,想到真要杀了江漓,心里忍不住也有点发憷。
而且,如果真的把江漓和小馒一起沉塘了,到时候孩子没了,人牙子那儿交不了人,要给崔主簿家的聘礼钱就凑不够了。
可她话都放了出去,要她再当着一家子的面反悔妥协,她也觉得有些没脸,而且也不甘心。
于是,杨氏暗自琢磨了一阵,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说:“看在你死去的爹娘的面子上,这回我就先饶了你。你不想卖小馒也成,聘礼钱现在还缺二十两,之前那八十两是其他几房一起凑的,剩下的这二十两就由你们大房补上吧。可你如果拿不出来,那就只能把小馒给卖掉了。”
江漓听着杨氏说话的语气,心底不由一阵厌恶。
因为大房只剩下江漓和小馒两个人,所以平常家里要分什么好处的时候,往往都会理所当然地忽略掉大房,可等到这会儿要出钱了,倒是想起来大房的人还没死绝了。
二十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平时各房挣的钱,绝大部分都要上交给杨氏,别说是江漓了,就是她的几个叔叔,一下子也拿不出来二十两。
杨氏这会儿问江漓要钱,无非是在变相逼她,要她不得不答应卖掉小馒。
江漓下意识就想出声反对,但又突然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十分讲究孝道,并且礼法森严,家里的子女往往会被看成是家长的私产,可以被随意处置。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激怒了杨氏,杨氏非要把她沉塘,她还真没办法和理由反抗。
江漓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好,我会把聘礼缺的那二十两给补上的,但是在这之前,谁都不能再动小馒。”
杨氏没想到她竟然会答应,意外地愣了一下,又很快恶声恶气地说道:“我暂且答应你,但三天后就要下聘了,我最多给你两天的时间筹钱,如果两天之内你拿不出来二十两,就要老老实实地把小馒给交出来!”
“可以,”江漓应道,“到时候如果我拿不出来钱,我们母子俩任你处置。”
杨氏断定江漓两天之内肯定拿不出来钱,现在只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罢了,于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这话咱一家子可都听见了,两天后你如果敢反悔,我就打断你的腿!”
杨氏说完,嫌恶地瞪了江漓一眼,一甩袖子转身回堂屋去了。
堂屋门前有一棵刚冒出头的葛芭草。这种草爬秧生长,长大后能长出长长的藤蔓,藤蔓上长有根须,能紧紧地抓附在地上。
江漓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杨氏趾高气昂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刚长出两片嫩叶子的葛芭草,忽然集中精神,就见那棵葛芭草开始飞速长大,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几乎一瞬间就长出了两尺来长的藤蔓。
此时,杨氏恰好走到葛芭草旁,被突然多出来的藤蔓给绊了个踉跄,顿时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十分结实,杨氏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却忍不住哎呦着连声喊疼。
江漓解气地勾了勾嘴角,还好她的植物异能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