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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樱花绝恋

《樱花绝恋》

【part1】

一千年之前,她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她。

因为她只是这令世人神往的充满慈悲和怜悯的天宫之中的一只小白狐。饿时食草,渴时饮露。生命轻贱如这辉煌天宫中那片常开的樱花林里的任意一片花瓣,生死不由己。

飘落,只是一阵风的随意。

而他也只不过是守护着恢弘的皇家苑囿的一个仆人。卑躬屈膝,是他们的专利;强装笑颜,也只是为了更久的苟延残喘。

但他们却有着相似的命运。同生活在这似天堂又似地狱的天宫之中,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同情怜悯,更没有爱。生命如微尘,如蝼蚁,如行走尸肉的躯壳。

所以,他懂她,即使她只是一只可怜的脆弱的小白狐,即使她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懂,只会在他忙碌着时默默地盯着他。

他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说:“在这苑囿里,你不用怕,这就是你的家,没人能伤害你,因为,我会保护你。”

她睁大水灵灵的眼睛,欢快地跳开了。

也许她什么都懂,只是他不知而已。

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他唇边扬起的笑意,既温柔又落寞。她知道,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但他并不快乐。

她在心里默祷,你一定要快乐,即使……

【part2】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就算在神圣的天宫里,同样有着如人间般的凶险丑恶。

卑贱的生命,只能毫无尊严和生机地提心吊胆地生存着,他们眼观四面,耳闻八方,生恐死神突然降至。

他们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安逸舒适,不求名扬万里,甚至不求作为生命存在而活着的一丁点的尊严。他们只求一个温饱,得以支撑那饱受屈辱的躯体;他们只求一次善意,得以与死神擦肩而过。

小白狐,可怜的小生命。她能不这么想么?这个不知多少世人向往的天堂,只是一个无限大的熔器,而她就像那根蜡般,稍不留心就把她溶成了蜡水,再塑成不是她的她了。

同伴们不留神被抓走时那撕心裂肺的嘶喊,那惊恐绝望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呢。她们恐怕已成为一道盘中菜,永远消失于这天宫之中了。

我必须小心翼翼啊。她想。

啊,不为那卑贱的生命,不为那繁华满天的樱花,只为那曾经说过保护我的他。

但这并不能成为她能逃过厄运的理由,在这个世界里,强者是真理。

厄运还是降至她头上。

她被一只巨手悬空拎起,然后听见一片欢呼。

“殿下好眼力,小狐狸无处可藏!”

“殿下好身手啊…”

同伴们的嘶喊、惊恐绝望的表情又在脑中浮现。她明白这次被抓将意味着什么!

呵,多么真切!死亡的讯息。

她默默地流着眼泪,全然不顾身着锦衣,头戴华冠的皇子得意洋洋地摇来摆去的手。

她此时并没有害怕死去,并没有想到绝望。

但她难过地掉着泪,不为恐惧,只为他最终没有出现,连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他不会来了吧,她想,我只想最后看他一次,只求一次!但他不会来了吧!她呐呐自语,思绪万千。

不!他最好还是不用来……来了又能怎样呢?

你要快乐地活下去啊,即使——

她再也想不下去,任凭泪水模糊双眼。

可在模糊的视线里,她突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他正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她!

她一阵欢喜,又一阵惊慌难过。

不,快走,不用理我了!她在心里呼喊。

你会死的……你改变不了这一切。她悲痛欲绝。

可是她却听见,“请你放了她吧。”他静静地说。

皇子和众人的欢笑被凝结在空气中,像冰块般,一碰就碎了。

一人说:“你这狗奴才,竟瞎了眼了吗?”

另一人喊叫:“还不赶快给皇子跪下求饶!…”

皇子嘴角扬笑。

他望了望得意的皇子又看看这发话的两人。

真可怜,他们竟忘了自己也只不过是狗奴才!

他笑了笑,但看见她痛苦的神情,他还是跪了下来。

“只为这么个小动物吗?”皇子扬扬手。她轻盈的身子就像那将枯萎的樱花,随时都可以坠落。

“是!”他低下头,一声一字地说,“只为她!我答应保护它的。”

没人能懂他的心情,更不用说这些养尊处优的人!

“哈哈哈……可怜的仆人啊,只为了那一丁点的尊严吗?”皇子大笑。

“放了它吧!它只是一只小动物。”他抬起头,最后说。

皇子一愣。

笑道:“别说是这小东西了,就算是这天宫,这天堂,以后也将是我的。你算老几,竟然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皇子手一挥,她就像断线的风筝,拼命地向冰冷的神柱上撞去。

她闭上眼!

可她嘴里含笑!满足而无遗憾。

一切都将结束了…

【part3】

冰冷的不是这神柱,不是这金碧辉煌的天宫,而是在这天宫中看似慈悲的主子们。就算再致命的神柱,遇到温暖的心,也会消溶。

她没有死去!因为他用身体挡住了她,温暖柔软的身躯,把她从死神那拉了回来。

他嘴角边渗着斑斑血迹,一点一滴地掉了下来,落在她雪白的毛发上,耀眼,胜过那天最美丽的晚霞。

他看着她,说:“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然后是一阵急促的咳嗽,他鼻息紧促,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他笑了笑,说:“没事!没事了。”

然后从胸膛处伸手探入自己的身体内,像匕首般果断。

她看见他痛苦而扭曲的脸。然后听见血肉被硬生生撕裂开时模糊的声响。

他缩回手,沾满鲜血的手里,一颗似玉般晶莹的东西,正发着明亮的光。

她不知道,这似玉似晶体的东西是他的命。修仙之人,都含有这种象征活着存在的灵魄。灵魄跟心长在一起,一旦被破坏,人也就活不成了。

他把灵魄凑到她嘴边,说:“吃了它,以后你就不会死了。”

皇子惊愕万分。

“疯子,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她转过头去,心里骂道:“傻瓜,你可以活下去的,何必要较真呢。”

他似乎明白她的心意:“快吃了它,灵魄拿出体外就植不回去了,不久就会化掉。”说完塞进她嘴里,灵魄立即化掉。

她突然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如浮在空中的羽毛一样。刚才所受的伤都好了起来。

她知道,是他的灵力在她体内起了作用。他是想生前保护我,死后也要保护我啊!

皇子看得惊呆,看得不可思议。

可在他还处于惊异表情中没恍过神来时,一阵闪电般突至而到的身影,毫不犹豫准确无误地撞到他的胸膛上。

支离破碎的灵魄,从皇子身上散落下来,然后慢慢消溶化掉。

皇子脸色苍白,既尔惊恐绝望。他张开口,想说话却说不出一句话,想拼命抓住灵魄,却什么也够不着。

“去死吧!哈哈你也该尝尝死亡时无助恐惧的滋味吧……”他说完倒了下去。

众人惊慌失措,纷纷逃散。

她扑了上去,伏在他身边,泪流满面。

她只听到他说,要快乐……活下去,我叫魇……。

【part4】

皇子的死,传遍整个皇宫角落,整个皇宫陷入一片恐乱之中。

那常开不败的樱花,凋零一地,从天上飘散下来,像仙女散花,亦像暮气的晚霞。

老神仙说:“樱花落,悲情起。”然后隐去。

灵霄宝殿上

玉帝龙颜大怒地坐在宝座上,下面是死寂般的沉静。

灵霄殿外

云彩翻滚,像将决堤的洪水。

“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玉帝大吼道。

“要给他处予极刑。”一人提议。

“不如把他锁在九九八十一重天的九寒冰石上,日夜受寒气侵蚀。”另一人说。

“还不如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其他人建议。

他们卖力地想着严刑酷法。

但玉帝摇了摇手,恢复平静地说:“放了他吧。”

“这这……太便宜了他啊!”众人诧异,百思不解。

“这不公平!”有人反对。

“不!绝不能这样便宜了他啊陛下!”其他人义愤填膺。

“哼哼,你们以为我是饶了他吗?他无视王法,践踏天庭的尊严,罪该万死,绝不能饶恕,要让他一生,哦不,世世代代都背负诅咒,痛不欲生。想生不能,欲死也不能,生不如死!”

“人间是真正的地狱啊,贪婪、冷漠、嫉妒、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要让他受尽人间一切丑恶的折磨,然后在他找到最后的一丝快乐时,就让他死去,在轮回的交替之中受尽痛苦,在世间受尽不幸,哈哈……这才叫做极刑啊。”

“玉帝英明……”

“玉帝万岁啊!”

众人笑逐颜开,齐声欢呼。灵霄殿内,平和祥气。

灵霄殿外,风起云涌。

【part5】

一千年之后,他早已不认识了她。

而在一千之前,她在心里早已默默作出了一个决定。

一千年之中,他在轮回中受着灵肉分离的痛苦,生命反反复复,阴晴不定。

一千年之中,她等得青丝成雪肝肠寸断。他是个不能拥有快乐的人呢。

没人会救他,没人敢去救他,除了她。所以她选择离去。

她跪在“下世道”边,请求守护下世道的老神仙,让她下到凡间去。

老神仙说:“下去后,就永不能再回到天堂了。”

她苦笑了一声。她早已不在乎这天堂。

老神仙说:“下去后,你法力削半,只能以白狐形态出现,否则将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她淡淡地说:“我知道。”

“值得吗?他也许早忘了你,你也将快升入仙道,以后就可以消遥自在了。”

“请别说了,”她最后说,“我都知道的…”

“那好吧。”老神仙微叹说。

下世道缓缓启开,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遥遥听见老神仙深深的叹息。

【part6】

我是一只弱小的小白狐,生长于天宫中的皇家苑囿里,每天食草饮露。

我是如此的卑微,以致让我不敢奢望别人的一个回眸凝视。

然而他,魇,却对我说,他会保护我。

他的眼神充满忧郁,却含着脉脉温情。

他是我在这冰冷的天宫中遇到过的最好的一个人。

我知道,他是我想要找的人。但,我只是一只小白狐,不能说话,也不能博他欢喜,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他眼睛里有晚霞褪去时的落寞和寂寥。我知道,他不快乐。

于是,我在心中想,无论啊,我都要让他快乐。

可是皇子来了,他想把我变成他的口中美餐。我就要死去,跟我的姐妹们一样地死去,然而我没有恐惧,但我却难过地掉眼泪,我的愿望将永不能实现了。

我只能在心中默祷,上天,看在可怜的我的一个小小请求上,请让他快乐起来吧!

可他回来了,却再也不能回去。

他是被诅咒了的灵魂,像被丢弃的不懂事的小孩,孤孤单单地飘荡在荒凉的轮回荒原上,忧郁、寂寞、恐惧…

他的生命之象早已被人预先硬生生恶毒地掐断。他不能有快乐,因为他一有快乐就会死去。

我要他快乐,这是我的心愿。我要救他,就算再苦再累,就算粉身碎骨……所以,我苦苦修炼了一千年。

一千年,不算长也不算短,却足以让怨恨之泪溢满天河,也足以让怨恨淡化得无影无踪,沉积为浓浓的牵肠挂肚。

爱应胜过恨!

所以我不顾一切地要下到凡间去,只为能接好他这世的命相,让他能快乐地活下去。

魇,请你等我!

【part7】

我出生在一个富人家庭中,可在我出生之时,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

他们说,我是一个灾星,专克父母。

于是,我从小就被关在荒凉的西院里,与世隔绝,只有院前大片的樱花陪着我,每天,我只能看掠过的飞鸟,看满天的星辰,看我繁华又凋零的年华。

我有个小妹,她天真可爱,善良体贴。她常常来看我,她总会说:“哥,你总是沉默不语。”

我说:“小妹,哥死后,你把哥葬在这片樱花林中吧。”

然后小妹就大声哭了。

“哥,你怎么会死呢?!”她说,“你不会死,我不让你死。”

我笑了笑,仰头望向美丽的星空,一颗流星坠落了。

我吻了吻小妹洁净的额头:“哥很爱你……以后要听话不要跑这里来了,会被责骂的。

我能感到自己就活在梦魇里,从小到大,每一夜,我总是梦着这样的一个梦:洁白的小白狐,变成了美丽的少女;俊秀的少年,缓缓倒下,向少女远远招手。樱花飘落了一地……天空里的流星急速坠落。

我知道,我是一个被下了诅咒的人,不能有快乐,也不能够活得长久。

但我遥远的记忆里,那小白狐就像我的最终归处,亲切、温暖…

可无论怎样,我都不能完整想起来。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呢?究竟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梦总是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像预示着什么的到来……我的头痛得很厉害。

我只能停止了回忆。

【part8】

命运就像一条早早为你准备好的路,你终究还是要向前走去,即使知道再向前一步是万丈深渊。

但人不应该只顺服于命运的安排和捉弄。因为那只是怯懦的借口。

于是她选择了逆流而上,她想改变这一切。

这就是最好的反抗!

她悄悄地靠近他,藏在樱花树下,默默却拼命地注视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牢牢刻在脑海里。

他站在樱花林里,静静地望着星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星象被打断了么?!”他喃喃自语

说完他痛苦地俯下身来,她看见他苍白扭曲的脸,就像一千年以前的情景一样。

“啊,我的爱人……你会好起来的……”她泪流满面,泪水滴落在落满樱花瓣的地上,衬着星辉,隐隐闪亮。

他最终倒了下去,躺在大片大片的樱花下。

那一夜,没有人知道,天宫中那常开不败的樱花为什么竟一夜全凋零了。晴朗的天空也开始下起带着血迹的白雪。

“白雪是冤情,血迹是怨情啊!”老神仙说。

她摇身一变,从白狐变成了少女。高挑的身材,修长的手指,柔顺的长发,雪白的衣裳。

一阵风吹过,白衣飘扬。

她走了过去,伏在他身边,俯下身去,缓缓地吻住他。

她的泪水滑落,温暖了他逐渐冰冷的身躯。

千年来苦苦修炼得来的灵力和他曾经给她的灵力,一并从她嘴里源源不断地传到了他体内。那渐渐裂开的星象又慢慢收缩闭合。

她站了起来,身体如烟尘般,随风飘散掉,溶入了这片凡间的樱花林里。

可她的心是快乐和幸福的。

她最后说:“魇,你可以快乐地活下去了……我爱你……”

他醒了过来,无声地注视着这片樱花林,无人会知道,他为什么竟泪流满面。

记忆如风,吹湿了所有的前尘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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