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明恶有请钱宗入府一叙。
钱宗从东门内的住所赶到城正中的刺史官邸时,不过花了半个时辰。一路上他倒想了很多事情,是的,这几天他有点想念自己的小女儿。他只有一个结发妻子寒氏,她是皇族血脉的一支余裔。虽然这二十年,他两人相敬如宾、和和气气的过来了,但可能是命中注定,就像所有好事都有一点遗憾一样,举案齐眉的日子里,也一直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她常年陪伴身边,随着自己宦海浮沉,光阴似箭,转眼竟然十余年了。
女儿及笄之年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也是自己两口子舍不得孩子,也可能是女儿虽然看着外表柔弱,内里颇有些为父的刚强,她也多次跟夫妻两个说暂不愿婚配,只想跟着父母走遍大好河山。所以,老两口一直存着这份私心,愣是没有把孩子嫁出去,饶是再能干的媒婆也跑断了几条腿,女儿还是没有成婚。孩子小时候分外可爱的样子,这时竟然一点一滴地浮上心头,只有和女儿在一起,钱宗才格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放松。
娉婷弱女,在家里正做些什么呢?
想着,钱宗不多时竟便到了府前,在下马石前下了轿,立即迎上来是刺史府的长随相公,这几个都认识,纷纷跑到驾前致敬行礼,牵马坠蹬,拎帽提鞋,边跳边笑嚷着:“钱大人,您老来了,老将军在呢,恭请您进去,请这边走。”
“来来来,请请请!”众人簇拥着钱宗。自有人把钱宗的随从引去地方歇息。
“啊呀,三公子来了!”忽然,有人这么说着,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钱宗看到大门里出来一个年轻人,瞅着一看,果是檀明恶的第三子檀允真。他身材并不高,略微偏瘦,但精神奕奕,步履轻松,一双星目,尤其炯炯有神。
檀明恶有五个儿子,其中长子檀允亮、次子檀允礼、三子檀允真带在身边,这是他三个成年的儿子,参赞军务,协理军机。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像那个时候很多的将门一样,从小随父兄熟稔军事,带的是家族乡党的亲兵,招募是志同道合的勇士,凝聚力持久,战斗力较强。
“钱叔,多日不见,您还好吗?”没等钱宗开口,檀允真就来到面前,先深作了一揖。钱宗看了允真,见他笑容满面,略带稚嫩,但好在自信满满。
“哦,我很好,允真,我来贵府……”钱宗刚准备说几句,檀允真插道:“嗯,钱叔,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不知妥否?”
檀允真一边说着,眼光中流露出一些令人爱惜的怯意。
还是略显稚嫩,钱宗心想。
“允真,是不是贵府里来了客人?”敏锐的钱宗看到照壁右边有一些轿子和马匹,等级显然不低。
“您真是明察秋毫,”檀允真笑了笑,露出虎牙,显得有些孩子气。
毕竟这孩子才十五六岁!钱宗听着檀允真的话,一边在檀允真的亲自陪同下走上台阶,一边这么想。
原来江夏太守淳让和长史乔茂突然来了,听檀允真的话锋,他们的事情还比较急,就在前面大厅中商议。官场中的规则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以,细心的檀明恶交待在府中的三儿子檀允真,让他陪同钱宗到后花园书房先一坐。
“你先替我道个歉,恭请钱太守他在书房歇会,万事仔细,小心伺候,不可怠慢了一丁点!”父亲的吩咐,做儿子的必须认真执行。
“好,”钱宗一边走,一边答应着殷勤地檀允真。他们沿着穿耳游廊,不多时绕过了正厅,便到了后花园里。这花园修的小巧,还是很多年前的旧痕迹。很喜欢这么一个地方,要说这个花园,在江夏也算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去处。钱宗知道,这刺史府邸当年原是一个富商修的花园,某次兵爨把早先的刺史府烧掉了之后,官府便征用了这个富商的豪宅,买来改建了下,再修缮了一下,便成了如今的样子。二三十年了,房子修修补补,还能保持着原先的样子,庄重中又有些了俏皮,灵动中又有了些肃重,闹中取静,几分相得益彰……所以有几分不规则的美感,是一个养心静性、煮鹤焚琴的好所在,心想着,钱宗又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两位哥哥不在府上?”
檀允真一面把钱宗引进了书房,一面恭恭敬敬地说:“回叔的话,家兄们还在西城行辕兵营里忙活一些分内的事,有几天没有回来了。”
先公后私,纪律严明,古之良将,概莫能外。“嗯,好!”钱宗一边应着,一边想,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袖口,放松地坐下来。
檀允真笑着,让丫鬟上茶,边说:“都说难得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