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那家客舍的外头,就看见在门口围了不少人,原来此事已然惊动了官府,当即便在店外戒严,然而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得打个问号。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王颖的心中愈发的担心了起来,虽然陈全还是有两下子的,不过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可当时的情形过于紧急,所以无法顾忌太多。
尽管围观的人不少,但是王颖和大胡的身高足以让他们两个人的视线没有任何阻挡,等了十分钟左右,就看见陈全从店里面走了出来,王颖当场就想上前去打声招呼,不料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大胡给按住了,“王小郎,既然你家的老管事安然无恙,那你就不必再去了,以免到时候惹得一堆的烦心事。”
被他这么一说,王颖想想觉得也有道理,看着陈全的样子应该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何况附近都是官府的人更加不用担心了,“嗯,你说的也对,那我不如先回去,反正我对洛阳的官场也不甚熟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此甚好,一点就透。”大胡微微露出了笑意,“王小郎,你可知道那些杀手的真实身份,他们是何人派来的,为何非要致你们于死地?依我看,你只有弄清了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日后才能先发制人,免遭毒手。”
“这......”王颖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大胡的脸上,心中也是犹豫,“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何人要对付我,然而,在此事的背后必定不简单,如果我说我今日只是运气不好而已,你会相信么?”
“信,我当然信了。”大胡也同时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更是认真笃定,“但是在我看来,普天之下运气最好的只有一个人,你可知道是谁么?”
“不知。”王颖轻轻摇了摇头。
“也罢,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大胡侧过头在其耳边小声道,“太极殿之中何人高坐,宫廷内院之中何人卧眠,可不是人人生下来就能有此境遇的,哼哼,多少人为了那微末的功名都要争个你死我活,可有的人嘛生来便能拥有一切,你说说,这种人的运气难道不是最好的么。”
“你说的难道是......”
“是也,是也,我时常在想,如果有一天这洛阳城换了主人又该如何呢。”大胡淡淡笑着,只是他的笑容有些过于神秘,令人难以看透。
“你......”王颖皱着眉头,摸不准他话里的深意,显得有些疑惑,当他刚想深究接着问下去的时候,大胡却三二一直接转头准备走了,“王小郎,此地也不必久留了,我还是送你回家吧,你可别忘了,我往后几个月的生计可是都要指望你了。”
“此事你尽可放心,我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王颖笑着跟了过来,“大胡,你难道一直都是以卖兽皮为生的?对了,你家在何处?”
大胡缓缓说道:“如你这般出身高贵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就算是想弄到一张张兽皮,那也绝非易事,至于老家嘛,嗯......若是按我出生的地方作论,那我的老家便是在......罢了,你还是别知道的好啊。”
“这是为何?”王颖忙问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告诉我也没甚么,只是看你的样貌而言,你肯定不是中原人士。”
“不错,我当然不是纯正的晋人了,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族人。”大胡简洁的笑着,对此也丝毫没有什么介意的样子。
“大胡,你应该是西域人士吧。”王颖轻描淡写的说道,因为就这大胡的样貌有着很明显的特征,眼窝凹陷,鼻梁高挺,面部多须,像极了中亚那边的人种,也就是古代西域那一片的族种,这种常识性的问题可还真的难不倒他。
“没想到你懂得还不少嘛。”大胡的笑容清淡柔和,与他长的那副面貌倒是反差很大,“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是洛阳本地的人士,那你的老家又在何处呢?”
“琅琊国,临沂。”
“甚么?琅琊?原来你是琅琊王氏的族人?”
“嗯,我也无需隐瞒你,不过你在洛阳待得时日应该不短,想必对于琅琊王氏还是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吧。”
“知道,当然知道了。”大胡的眼眸微微一转,看了眼王颖便随之移开,“司徒王戎,驸马王敦,尚书令王衍,以及那个王澄,他们在朝皆居高位,在外皆为名士,你们琅琊王家如今倒是如日中天,朝野内外只怕是难逢敌手了。”
“那也只是在别人看来而已。”王颖喃喃说道,“殊不知,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跌得越狠,如果让我选的话,我宁愿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了此残生,每日过些清闲潇洒的日子,何必管尘世之间的纷纷扰扰呢,逍遥快活多好啊,整天尔虞我诈,打打杀杀的我还嫌烦呢。”
“哈......”大胡很是欢喜的笑道,“王小郎的,你这话说的未免太容易了吧,只怕你愿意,你家中的那些个叔伯兄长们也不会答应,你口口声声说不理会尘世之间的纷纷扰扰,可你仍然生在俗世之中,又何以避免呢。”
还真没看出来,这个大胡竟然想得挺透彻的,倒让王颖有些词穷了,因而对于他这个人的好奇又多了几分,“大胡,就今天的遭遇而言,你我也算是患难与共了,往后不如交个朋友,说实话,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外族人呢。”
“你要和我做朋友?”大胡撇嘴一笑,定睛看着他,神情有些怪异,“你乃锦衣玉食的高门贵胄,而我不过是个沿街讨活的蛮夷鄙夫,这身份悬殊犹如天壤之别,你难道不怕被别人取笑,从而辱没了你王家的名声?”
“怕?我为何要怕?”王颖混不在意的说道,“一个人应当为自己而活,若是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哪怕是结交一个朋友都要在意他人的眼光未免太无趣,正所谓莫以成败论英雄,不以出身品高低,何况我听你的谈吐说辞也非那目不识丁的山野村夫一般,难道就因为你是个胡人?呵呵,大胡啊,大胡,你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你也真是太小看我王某人了吧。”
“哦,是么?”大胡朗声一笑,随即深深地看了王颖几眼,“若非我亲耳听到,我可当真想不到世间还有如你这般的怪人,我本以为自己就够怪了,没想到今日却是甘拜下风,王小郎啊,倘若人人都像你这样那该多好,只可惜,太难咯......”
突然,大胡抬起右手示意停下了脚步,深深的巷弄之中瞬间鸦雀无声,王颖见他的脸色顿时僵硬如铁,心里面也是惊起旋涡,“怎么了?”
就这么沉默了片刻以后,王颖听到了一阵貌似吹箫的声音,但是那声音很短暂,转眼就停了下来,而大胡也没有再继续往前走,“王小郎,我有一件要事需要去办,所以就不能送你回家了,你顺着这条路走到头,然后向右一直走过三个岔口就能到家了,今日与你也算是一见如故,至于你欠我的钱嘛,以后当我缺钱的时候再来找你吧。”
说完,大胡就伸手给王颖指点了一下方向,“你放心,前方不远处便是铜驼街了,那里人多,而且还有官兵巡察,寻常的贼人断不敢造次,你大可不必忧虑。”
“哦,好,我知道了。”王颖微微点头,“你要去作甚?”
“我?呵呵,我有些自己的家务事需要去办。”大胡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悠悠的说道,“王小郎啊,既然你我有缘,那我还有一言相告,在这洛阳城中能够容得下很多人,但却很难容下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正直的人,在我看来,你若想在洛阳立足,还需好好与你家的列位兄长好好学习才行啊。”
“学习?”王颖对他的这番劝诫略略有些不解,于是便反问道,“大胡啊,如你所言,难道洛阳城中只能容下一个坏人,一个作恶的人,还有一个阴险的人?不,在我看来,天底下还是好人多,所以,你想错了。”
“诶......”大胡有些失望的叹了叹,脸上仍是温和柔善的模样,“也罢,王小郎君,我今日忙得很,也没空与你多说了,有缘再见吧。”
大胡说的直接走的更是直接,话刚讲完立刻就掉头迈着大步离去,三两下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倒是让王颖一个人愣在了原地有个四五分钟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