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禾再回成都的时候,已经是二月末。谭响毕竟还是要工作的,回去的比自己早很多,虽然还算自由,但终究没那么长的假期。谭响早早地就问了许禾几号回去,还有到达时间。许禾出发的当天,他发消息过来:别忘了,晚上我去接你。
许禾突然就安心了,感觉自己不像是返校,而是飞过千山万水去见自己的爱人。半个月没见,许禾思念如疾。
飞机上的味道一样难闻,许禾戴着耳机听歌,一路上觉得全身的血管都在躁动,如果超过三秒不动一下,胳膊肘就痒痒的,牙根也痒。她居然感到了紧张。万一出门没看到谭响怎么办?妆花了怎么办?飞机晚点的话,谭响会不会等很久?这时她又想,不管自己什么时候到,谭响都一定会说自己刚到。许禾觉得自己完蛋了,怎么会对他这么心动。
等下飞机时,许禾已经快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但以她多年的经验来看,却不能这样。跟男孩子之间的相处,要矜持,要欲擒故纵。哪怕心里想飞奔出去,现实中也要扶着行李箱,以最漂亮的姿态走到他面前,不能激动到语无伦次。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会好好去爱一个人。可是自己对谭响是爱吗?或只是跟自己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是转瞬即逝的热情。
到达厅内,谭响早就到了,他知道自己来得太早,可是他宁愿在机场消磨时间,也不想自己在家呆着。等待许禾的感觉让他感觉很甜蜜,就像过去每周三晚上六点一样。
许禾一出来,谭响就看到她了。她现在从不会让自己陷入曾经的狼狈状态,哪怕是刚刚结束一段六个小时的飞行,看起来也依旧光彩照人,发型都丝毫不乱。他冲许禾挥手,许禾低头笑了,之后又坚定地看向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谭响一把抱住许禾,许禾也回抱住他。许禾心想,自己果真不是来念书的,谭响才是自己迫切想回来的原因。
出机场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了,谭响问许禾:“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知道一家砂锅特别好吃,就在你学校旁边。”
许禾心中惊奇,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家好吃的砂锅。
可两人到了之后,砂锅店却没开门。许禾趴在车窗边没说话,谭响道:“小面馆还开着,去吃吗?”许禾喃喃道:“想吃你做的面。”谭响看着许禾害羞的样子,真是开心得不得了,于是便说:“走吧,正好南瓜也很想你。”
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也是。”
许禾看着窗外傻乐,也不敢回头,怕出卖自己的心思。谭响在车窗玻璃上的反光上看得一清二楚,于是自己也笑起来。
下车的时候,谭响把许禾的行李箱也拿上了,许禾当时没反应过来,到门口之后才发现不对。
“哎?你把我行李箱拿上来干嘛。”
“今天太晚了,现在都两点了,白天再回去。回家把妆卸了,洗把脸。”
回家,回家,许禾心中念着这两个字。
一开门,南瓜扑上来,把许禾撞得一个趔趄。她便顺势蹲下,抱住狗头,此刻竟真像是回家了。自己何德何能啊,能在成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有这么温暖的房间可以随时过来。
等洗漱完,吃上一口热面条的时候,许禾甚至想到了结婚。也许结婚也很好,或者只是同居也好。谭响这人虽说无趣了些,可是对自己很好,而且自己往往不需要说很多话,他就能懂得自己的意思,简直像是老天发给她的阶段性奖励。
吃饱喝足,许禾躺在沙发上摸着肚皮,谭响过来敲敲她的脑门。许禾抓住他的手把他往下拽,闭着眼睛道:“干嘛,看我熟没熟吗?”谭响道:“起来走一走,不要直接睡觉。”
许禾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你亲我一下我就起来。”谭响没管那些,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地上。许禾满脸不可思议,谭响看着她道:“谁让我喊你不起来。”许禾说:“不是的,我惊讶的是,你刚才动作真的非常行云流水,让我误以为自己很轻。”
“你就算再胖上二十斤,我也抱得动。”
许禾捂脸道:“可别这么说,不然我真的不减肥了。”
谭响没说话,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便又浓烈起来。许禾跑去落地窗前站着,脑门儿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清醒了许多。
许禾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谭响,因为喜欢这件事本就很难定义。她做出的那些表情,害羞的,乖顺的,娇嗔的,半真半假,时间久了她自己也分不出,只是下意识地去做出男生喜欢的样子。
谭响心里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想,许禾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罢了,早晚她会知道,自己值得她真诚。他又回忆起十六岁的许禾,整个灵魂几乎是赤裸地暴露在外,不屑于任何世俗的眼光,随时准备好带着自己的信仰死去。那么,谭响愿意为了守护她而死去。
大三下学期,大家都开始忙着找实习单位,许禾虽然早就是签约作者了,但还是要忙着办一大堆手续和证明。在一号楼拿的表格要去二号楼盖章,二号楼盖完章还要送去三号楼拿文件,之后再三处的文件拿去另一栋楼交给不知道是管什么的主任。主任喝着热茶,点了根烟:“文件都不知道整理好了再拿来吗?得了,放这儿吧。”
好不容易弄完这些,还得琢磨着去哪个城市,房子租在哪里。一个卖文字的,自然是哪里都能去,全凭喜欢。
而且时间充裕,许禾还想着干点别的什么。去花店帮忙?或是找一家自媒体公司体验一下按时上下班的日子?她向各方面了解着这些,一直到五月,许禾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有时晚上去谭响家里一起喝两杯,周末两人一起牵着狗逛公园。
风吹得很慢,杜甫草堂里的猫儿又胖了些。许禾曾经不敢走的水上木桩,有谭响在,她就敢。她从未和谁有过这么漫长且平淡的时光。谭响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许禾,觉得两人要是能在这长椅上多坐一会儿就好了,自己跪下求婚,中年时也要送上玫瑰,头发花白时也许成都会落雪。许禾却跳起来去追鸟,笑得前仰后合,又向自己伸出手来:“走吧,咱们去那边。”谭响觉得,许禾心里是喜欢自己的。他等着许禾能接受的那天,把她变成自己名正言顺的女友,然后亲吻她。两人的第一次接吻,应该只与爱情有关,无关其他。
有时候,许禾还是会和江延出去玩。可怕的是,她心里居然会有种背叛谭响的感觉,这随即演变为对两人日后生活的幻想。现实中还什么都没发生呢,许禾就已经在心里把自己给逼到了绝路。她越想越气,自己怎么能被别人给束缚住呢,在家里那十八年已经够她受的了。于是便穿着短裙扭出去,用变本加厉来压制这种感觉。不过自宋弋之后,许禾再没留过谁的联系方式,过夜也没有。大家笑问她是不是在谁那儿栽了,她只说觉得无聊。酒吧里的事,就留在酒吧里就好了,不要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