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作呕的腥臭海风横卷海陆,几乎在同一刹那,隐隐游离于陈活着体内的寒流气息忽如沸水蒸腾,丹田之处似有沉吟颤鸣,若笼中困兽渐渐苏醒。
浪潮一线铺开,如浩荡白马袭来,陈活着下意识转身望去,一头背长倒鳍的赤目怪物正朝两人步步逼近,每踏过一步便在海滩上留下一只深逾数寸的脚印。
陈活着出于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他此刻脑海中全是身后那个流裙少女的影子,只能硬着头皮咬紧牙关顶在前头,陈活着紧握住一只牡蛎子,其壳锋利尖锐能够轻易划开皮肉,也是他断然挡在少女身前的唯一底气。
怪物逼近,离两人只剩不到二十步之遥,陈活着终于看清其容貌,那头怪物的长相实在是叫人胆战心惊,浑身上下覆满密密麻麻的鱼鳞,就像一张坚不可摧的甲胃,双臂之间皆是锋芒毕露的骨刺。
若要给眼前的怪物概以描述,便是一头人形鱼怪。
危险近在眼前,体态柔弱的之桃如同变了个人似的,握住手中的长木枝,大步上前与陈活着并肩同在。
陈活着见状却往前踏出一步,再次将之桃挡在了身后:“之桃你快跑,不要回头一路跑回小镇,去镇头那座城隍庙。。。。。。”
陈活着突然想到了一点,此处离小镇有好一段距离,根本就不属于那位城隍爷的辖区,况且在不知内情的之桃看来,眼下这般危急情况下,竟跑去求一尊泥塑雕像显灵,无疑是失心疯之举。
陈活着疑迟之隙,之桃语出惊人道:“来不及了!那是一头生自苦海汪洋的海妖,城隍只管山精鬼魅,管不了海里头的东西!”
陈活着吃惊不已,他本以为之桃姑娘会被眼前那头怪物吓得手脚发颤,殊不知之桃姑娘早已对这些鬼怪之物了如指掌,更是一眼便识得出那头怪物的底细。
陈活着不曾听闻过何谓海妖一说,他对之桃的看法焕然一新,至于之桃是从何得知这些鬼怪志异的东西,他无从得知,眼下也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看那头怪物饥肠辘辘的模样,显然是要将两人当做盘中餐。
陈活着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一把抓过之桃姑娘的手,掉头就跑。
两人拼了命地飞奔,一路沿着海滩跑出了大段距离,不见身后有狂风骤雨将至的动静,便以为已经摆脱了那头海妖。
陈活着好奇之下回头察看,果然不见那头海妖的踪影,可即便如此,陈活着快要从嗓子里头跳出来的心依然没有放下,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之桃姑娘的手,两人默契神合地相视了一眼。
陈活着急忙松开了手,脸颊透红发烫。
之桃却是一脸深沉地说道:“山海经中有记载,汪洋海妖一旦离开海底,神通便会大打折扣,越是远离汪洋大海便越是力不从心,直至身上的海水彻底干透便会暴毙而亡,所以海妖一般不敢贸然冒险上岸,因为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了,不说上岸以后犹如鱼搁浅滩,万一成了某位大仙的证道的踏脚石,死得不明不白那才叫冤枉。”
也就是两人若是能尽快逃出这片海滩,或许能够摆脱那头海妖。
眼下虽不见那头海妖的踪迹,但从海面席卷而来的腥臭气息铺天盖地,犹如无数具腐烂发臭的尸体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在海滩上层层荡漾开来。
之桃的脸色难看至极,陈活着也好不到哪去,差些就连早上喝的那碗豆腐脑给吐得一干二净。
海滩上出奇地死寂,陈活着凭借天生的嗅觉猛然回头,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大片坚如磐石的鱼鳞,在日光的照射之下流光溢彩。
正是这如梦似幻的画面,叫人胆寒发竖。
陈活着面如死灰,一张狰狞骇人的面目正细致入微地俯视着他,仿佛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剐个一干二净。
批发赤目,獠牙足寸,眼前这头海妖比起那些小说杂文里的妖魔鬼怪,还要瘆人百倍千倍不止。
海妖面无表情,又或者说那副坚硬的鱼鳞甲胃将他隐藏得滴水不漏,根本无法洞察他的神情变幻。
同一时刻,陈活着丹田中的寒冷气息如岩浆迸发,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寸角落,如此清晰可辨,宛若置身于冰川深海。
因为这道寒意的原因,陈活着先前的怯意一扫而空,他生出一个灵光一现的念头,他在吞下了那位苦海龙王的龙珠后,两者生死连成一线,倘若自己奋力一搏,那位苦海龙王总该不会袖手旁观吧?主动出击或许还会博得一线生机。
陈活着别无选择,否则下场便是成为这头饥肠辘辘的海妖的盘中餐,他手中死死抓住那只边缘锋利如刃的牡蛎子,静候时机蓄势待发。
之桃被陈活着牢牢挡在身后,手里也紧撰着那根木枝,不敢有一丝掉以轻心。
海妖突然抬起一只覆满鱼鳞的手,像在陈活着的身上找到了某样梦寐以求的东西,眸中的光辉熠熠绽放,绿色的粘液顺着海妖的指尖,悄然滴落在陈活着的鼻尖上,粘稠恶臭,令人作呕。
陈活着目不转睛,盯着那只徐徐靠近他胸口的手,鱼鳞甲胄之间不断渗出粘稠液体。
陈活着强忍住肚肠翻江倒海的波澜,手背上的青筋骤然暴现,出于本能地暴跳而起。
海妖的眼中流露出些许讶异之色,那只覆满鱼鳞的手立即改变了轨迹,疾提而起,直抄陈活着的面门。
然而陈活着早就看穿了海妖的心思,脚尖蹬在海妖的胸膛上,却如撞上一道厚实铁板。
一招过后初探深浅,陈活着借势倒退飞出,同时将之桃扑出远离那头海妖的安全距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娴熟至极。
从飞出至落地的整个过程,陈活着始终紧紧抱住之桃,用身体当作屏障为她遮风挡雨,最终两人重重摔在了沙滩上,溅起一阵飞沙。
顾不得之桃的伤势,陈活着便再次扑向那头海妖。
只见海妖覆满鱼鳞的手劈出一记手刀,闪电般落向陈活着的肩头。
陈活着凭借过人触觉,立即矮身沉肩,再次避过海妖的攻势。
迄今为止,陈活着才深有感悟,原来吴飞侠所授的花拳绣腿,也并非全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伎俩,当下对阵海妖的拳脚功夫正是他的武学心得,也是他口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技。
三招过后,陈活着信心暴涨,心想其实那吴飞侠的功夫也没有那么不堪,虽然拍马也赶不上那些只手遮天的高手大能,倒也凑合对付。
当然,饶是吴飞侠所教的拳脚功夫有板有眼,可陈活着打死也不会相信,仅凭他砍伐紫竹锻炼出来的膂力,便能匹敌一头出自汪洋大海的怪物,尽管那头怪物出水之后神通大打折扣。
陈活着向来不是骄傲自负之人,更不会去做那打肿脸充胖子的蠢事,这叫自知之明,倘若真叫他赤手空拳地与那头海妖拼死一搏,根本没有一丝胜算可言。
陈活着之所以敢与那头海妖针锋相对,孤注一掷地拼尽全力,全因那股游离于体内的寒冷气息,给了陈活着足够的底气。
陈活着深信那位苦海龙王不会就这么冷眼旁观,而且那道寒冷气息在流通全身后,重新会于丹田一线,陈活着莫名地感到浑身脉络似在缓缓扩张,于丹田内更有一道说不明但不清的势头在隐隐蕴蓄。
对于脉络一事,陈活着早在跟随吴飞侠练拳学武时便初有识闻,于习武之人而言经脉之重不言而喻,好比人之腰脊树之主干,习武之人需将经脉彻底打通才能有机会踏足武路,可惜陈活着始终没有机会接触一二,更别谈淬炼脉络之类的炼体套路。
陈活着在躲过海妖的攻势后欺身而进,直贴海妖的面门软肋,握住牡蛎壳的手悄然爬升至海妖的胸前,也不管是否能够穿透那些坚不可摧的鱼鳞,猛地送向海妖的头颅。
海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的拳脚功夫竟是如此出众,飞速于咫尺之间轰出一拳,直捣陈活着的胸口。
锋利如刃的牡蛎壳在撞上海妖的鳞甲后四分五裂,陈活着的拳头中夹着牡蛎壳的碎块,指缝间渗出猩红的鲜血。
几乎在同一刹那,海妖的重拳势大力沉地砸中陈活着的胸口。
陈活着面容扭曲,喷洒出一口血雾,形如一颗悬崖落石,倒飞出去以后在地上连续翻滚了五六圈,周身染满猩红几乎成了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