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活着一路小跑穿过长街,直奔向学塾的方向,在经过廊桥的时候看见一个形色鬼鬼祟祟的长袍剑客。
布带束发的高瘦剑客额前有一道浅淡的疤痕,他正要与陈活着迎面擦肩时突然停住脚步,靠着勾阑观望青莲,有意无意地向陈活着投来目光。
陈活着若无其事地走过廊桥,发现那剑客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徘徊不定。
陈活着心想镇子平日鲜少能看见生面孔,阿木说有一行剑客在财神客栈住下,这个剑客该不会就是其中的一位罢?
陈活着拐进一处巷口,但他并没有就此离去,他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预感,那位剑客来者不善,因为阿木说过他们的剑上流溢着一股杀气,而就在刚才与那位剑客擦肩而过时,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隐约不明的寒意,这大概便是阿木所说的杀气,盈而不溢。
陈活着藏在巷弄中,悄悄探出目光。
果然,在陈活着离开后那剑客便露出了端倪尾巴,他站在廊桥上左顾右望,似乎是在确定周遭没有闲杂人等后才离开廊桥,他衣襟飘摇行步如风地穿过长街,方向是镇子西北方向的石头巷。
陈活着心生好奇,暂时将找吴飞侠的要事抛到了一边去,抄小道一路尾随那位高瘦剑客,镇子这么些年一直风平浪静,可这段日子却平白无故地冒出来这么多外乡人,陈活着愈发想要弄清其中的来龙去脉。
来到那条打铁声如雷声炸响的巷子,身形高瘦的长袍剑客停步在巷口处,并没有着急着走进石头巷,而是反复左右顾望,如先前在廊桥上一般,确定周围没有他人后才匆匆走进巷子。
陈活着愈发纳闷,这外乡剑客为何这般鬼鬼祟祟?莫不是要干些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事情?
陈活着眉头成线,蹑手蹑脚地来到巷口,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他瞠目结舌,那长袍剑客凌空长掠,在石头巷的巷子一瞬而过,落在那座门前挂着一只古朴风铃平平无奇的平房外。
剑客如流星落地,伫立在平房的木门前。
见此一幕,陈活着心中炽热无比,原来阿木并没有信口开河,也没有看走眼,那行剑客当真是神通广大的大能,如此轻轻一纵身便能掠出百丈,这对从小在葫芦镇这座穷乡僻壤长大,渴望着飞天入地的陈活着而言,是莫大的震撼。
长袍剑客的目光落在门前那只古朴风铃上,小巷之中不觉有微风入巷,不知是否因为剑客身上流溢着杀气的缘故,那只风铃摇曳不止,长袍剑客下意识地望向巷口,小心翼翼躲在巷口的少年立即收回目光,惊出了一身冷汗。
长袍剑客一无所获。
风铃之音在石头巷中漫开,顷刻便被铺天盖地的打铁声所吞没,长袍剑客探得屋内不见动静,于是脚尖轻轻一点身轻如燕,轻盈飘过足有一人高的石墙。
一直躲在巷口的陈活着再次探头,心底的疑惑犹如层层迷雾笼罩,那剑客为何要偷偷摸摸地翻墙进入吴老头的家?该不会是要偷走吴老头那些价值不菲的雕塑摆设吧?
情急之下,陈活着来到吴老头的平房外,心想这吴老头平日深居简出坐镇家门,今日好不容易出去走一趟,家里头却遭了贼,而且遭的还不是寻常的小偷小盗,是那一剑便能叫人封喉见血的高手,依吴老头那欺软怕硬的性子,小命要紧,估计明知家里被扒了精光也只能看破不说破,屎落裤裆里头也只能当做是黄泥巴。
陈活着在门前踌躇不定,还是决定透过门缝打探一下屋内的状况,若是那剑客真敢仗武欺人,干那偷鸡摸狗的事,他便连同石头巷的铁匠一同掀底,他就不信那剑客还敢恣意妄为,真当镇子的县衙是吃素的无牙老虎?
再说了虽然陈活着不曾走出过葫芦镇所在的苦海地界,但他在一些说书先生的嘴里曾听说过,外头的宗门大派都讲究面子门风,断容不得这些败坏风气的弟子。
纵是有这么一个心安理得的说法压底,陈活着仍是提心吊胆,他透过门缝一看,不见了那长袍剑客的身影,想来那人已入了内堂,说不定正啧啧称奇着那些价格不菲的雕塑摆件。
与先前那飞檐走壁翻过围墙的剑客相比,陈活着轻轻便推开了平房的木门,吴老头素来如此,夜不闭户足不关门,他说在石头巷子里的铁匠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徒儿,哪里会有小偷小盗,况且镇子里那些青皮无赖也识得他吴九剑的大名,也不敢来他这石头巷讨饭吃,毕竟有谁愿意当铁器被千锤百炼呢?
陈活着屏气凝息地走进吴老头家的前院,小心翼翼地来到内堂门外,探头一看依然不见那不速之客的踪影,便壮起胆子走入内堂,发现摆放在屋子中的雕塑一件不差,看来那长袍剑客不是为了这些值钱的雕塑而来,那他的意图到底何在呢?
正当毫无头绪时,陈活着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通往后院的布帘上,心中一动小心走近,打听了片刻,果然听见后院中传来脚步声。
陈活着想起那座老旧剑炉,又想起吴老头从不让人私自闯进后院的规矩,几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座剑炉的价值远比那些摆放在内堂的‘花瓶’要贵重,陈活着似乎已经猜到了那位剑客的目的。
陈活着鼓起勇气掀起布帘,如踩冰面般穿过走廊,无声无息地来到后院。
眼前空空如也,不见那剑客的身影,只有那座老旧的剑炉,还有那棵枝桠光秃秃的梧桐树,声声不息的打铁声突然戛然而止,陈活着像是来到了另一片洞天,在其中的任何事物都安静得出乎意料,甚至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陈活着迈出步子走近剑炉,他想要弄清那位来亦如风去亦如风的剑客,到底在剑炉上做了什么手脚,可还未迈出步子却发现一道寒锋从身后绕前抵住了脖子。
陈活着斜眼一看,一把寒光熠熠的长剑正架在脖子上,离划破皮肉不过一根细发的距离。
陈活着浑身顿时绷紧如琴弦,不敢动弹丝毫,生怕稍有差池,那把凌厉的刀刃便会将他的脑袋连皮带骨削去。
身后的高瘦剑客冷声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好奇害死猫?”
陈活着语气生硬地答道:“这位大侠,有话咱坐下来好好说,实在不行就到我家喝上两碗豆腐脑消消气,我家就在苏生巷那头,不太远,也就你一个跟斗的功夫。”
看似身形高瘦的长袍剑客,膂力却实属惊人,不过是一只手肘压在陈活着的肩膀上,面不改色风轻云淡,却已将陈活着压成了马步,要知道陈活着的身形看起来虽算不上健壮,但身板却是结实精悍,力劲在同龄人中也算是出众之流,但此时却被外表弱不禁风的长袍剑客牢牢压制,动弹不得,如同一只深陷泥泽的野兔,被猎人轻而易地举拎在手中。
陈活着急忙解释道:“这位大侠,误会,全都是误会,我在廊桥那头见你面生,又见你鬼鬼祟祟的样子,生怕你是那些偷鸡摸狗的蟊贼,所以才一路跟随你到这里,并非有意要跟踪你,都怪我有眼无珠,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长袍剑客冷笑了一声,道:“要怪就怪你自己的运气不好,非要多管闲事把黄泥巴抹在身上。”
长剑完全贴紧了陈活着的皮肉,陈活着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微浅的血痕。
眼见那把长剑即将抹过脖颈,陈活着的右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恰好抵住了长袍剑客握剑的手,紧接着左手弯曲成肘,出奇制胜地往后挥出,直撞长袍剑客的前额。
陈活着的这一招正是吴飞侠所授的杀人技之一,他万万想不到吴飞侠的花拳绣腿,会在这等千钧一发的时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高瘦剑客出手成掌挡在脸颊前,企图在捕获陈活着的拳头后迅速将其分筋错骨,谁知陈活着挥肘的动作不过是声东击西之举,他趁着长袍剑客分神之际,将那把长剑推离胸前,脑袋狠狠地往后一仰,后脑勺重重地撞在长袍剑客的鼻梁上。
霎时间长袍剑客高挺的鼻梁血流如注,痛不堪言地捂住鼻梁调息止血。
陈活着则趁机退到剑炉前。
高瘦剑客止住鼻血后面目变得阴冷狰狞,手提着长剑向陈活着步步逼近。
陈活着步步后退,直至撞上那只老旧剑炉,退无可退。
额前有道浅淡伤疤的长袍剑客目光一凛,突然挥剑长驱直入,直指陈活着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