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瓣的身体凉了,僵了,我抱着他,久久没有放下。
我的臂弯留不住一个幼小的生命,夜这么深,家不能回,我该去哪,我该带他去哪。
心灰意冷的我,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漆黑,老旧马路上的路灯集体坏了,这一片下定决心的虚无是人们真实的梦境。
而我,连梦都没有资格做。
牙瓣在临死前告诉我真相,是在帮我吗?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半魂人不止我,不止牙瓣,还有很多。蒙在鼓里的终究是幸福的。
过重的思虑和身体的疲乏让我有了困意,我的眼睛打算闭起来,又被另一股意志强撑着。如果我这样的半魂人无处不在,那么危险便无处不在。
一阵闷重的击打声唤醒我,有人站在车窗外,正举着手电往车里照着。
我放下车窗,看着那个人。
他说:“夜里不安全,带着孩子回家吧,别在外面逗留。”
大概是巡夜的人,带着一股温热的关心而来。
我抬起手看腕上的表,凌晨三点。
“喔,谢谢你,孩子睡了,我怕放下来会吵醒他,想等他睡醒再开车,我知道了,谢谢你。”
何必说这么多,他只关心我会不会立即把车开走。
不管去哪,先离开这里。
我启动了车子,打开收音机,试图驱散心里的焦虑。
牙瓣歪在副驾驶上,我把安全带绑在他身上,勒紧。他难得可以安静地坐在车上,不会沿途无休止地要东西吃,不会做出跳车之类的骇人动作……
一切不幸都过去,幸运的他再也不用担心车祸。
音乐广播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我仔细听着,听到那一句歌词,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从此不再是一个人,要事事……”
真可笑,连空气另一端的夜班电台主持人都知道我从此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半个人……
我被自己逗笑了,明知道歌词并不是这个意思。
车子开到外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李霄鹏,李霄鹏此时应该在落花村,很有可能还和姨妈在一起。当时在山路相遇的时候,姨妈说上完了坟,李霄鹏会带她去办点事。
我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李霄鹏。
叶落归根,尘土归来处,牙瓣的遗体,我想送回金棺庙。李霄鹏曾经对我提过金棺庙,药婴肉的来处,他一定知道去金棺庙的路线。
我把车子停在路边,给李霄鹏打电话。
他很快接了电话。
“亲爱的,这么晚还没睡吗,还是半夜醒来想我了?”
他还是一贯的调/戏语气。
我沉默了一会,开始与他交谈。
“我想见你。”
电话另一头发出轻微的歇斯底里的笑声。
“难得你会主动想见我,说吧,哪儿见?”
我要确认姨妈并没有和他在一起,不然事情也许会麻烦一些,避嫌为妙。
“你在哪,自己吗?”
“当然,你怀疑我有别人了?怎么可能,亲爱的,我非你不娶,只要你给我生个孩子出来,我的人我的钱都是你的。”
呵呵……
生个孩子,这就是牙瓣口中所说的生个孩子自己吃掉重新做人的招数,我现在知晓了真相,反而不那么怕了。
我的声音极力柔软起来,我和李霄鹏算是知己知彼的,我知道他的猫腻,他早已掌握我的特点,不如把戏做下去,演戏比做人容易多了。
“亲爱的,我确实想你了,另外,有件事不想瞒着你。”
“什么事?”
“我家里收养的那个男孩刚刚去世了,他去世前说了自己的身世,是金棺庙的小和尚,我想按照他的遗愿把他送回庙里去,你带我去一趟金棺庙,好吗?”
李霄鹏沉默良久,还是答应了。
我们定好天亮前在西郊的格兰山见面。
格兰山山脚下有一家客栈,据说有千年的历史,整个客栈由五千根金丝楠木建造而成,因为金丝楠木的珍贵和客栈历史的悠久,常年游客不断。
所以,他提议天亮前汇合。
好在格兰山已经被开发成景区,进山马路宽敞,路灯明亮,赶夜路过去心里多少有些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