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保身、不得罪人我也会,可是我是连长,我必须要对连队负责,必须对连队健康的发展负责。否则,我就愧对党这么多年的教育,愧对团长、老指导员的教诲,愧对那些付出诸多辛苦的战士。
打架了、打工了、要账了等等都是一些旁门左道的事情,上不了台面,往往容易出问题,对连队、对战士,对自己都不好,于是就不再外出,精心经营连队的“小农场”。
虽然我没有在农村呆过,可是却喜欢狗撵鸭鹅,鸡鸣骡叫,牛羊满圈,空气中到处漂泊的粪便味儿,尤其是在冬日的傍晚,寒风里摇曳的零散灯光,一户一户低矮的平房笼罩在炊烟淼淼的雾霭,有一点神秘又有一点空洞,而我们所住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旗杆下一盏100瓦大灯泡到晚上哨兵就会拉开,亮通通的像灯塔一样让夜行的人方圆十里都能看到,也营造出一种空洞的感觉,只是还没有鸡鸣骡叫,到是时不时猫头鹰的啼叫陡增了夜间的神秘。
我就安排司务长带着人去买了四十只羊羔,买了一只小黑狗,再买鸡呀、鸭呀的,连队没钱了,小卖部也早停了好长时间了,没钱?
来农场前,我特意交待过司务长多借些钱,出门在外,连队正常开支不算,团里来人还能招待一下,不要让人家觉得咱们小气。部队开拔前,司务长满脸堆笑地告诉我借了一万块钱,我也挺高兴。一九九九年,我们的工资才六七百块钱,一万块钱可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带着司务长说花了五块钱买的一条小黑狗来到农场,开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在营房时,司务长会一周找我签一次字,我也不细看,每次痛痛快快地签字。作为连队主官,要掌管连队大局,放心用人,虽然司务长有占点小便宜的特点,但也是团里的军官,在大是大非面前也会坚守底线吧。我呢,不必凡事躬亲,自己累不说,还调动不起其他军官的积极性。至于连队的钱账物,我是不会占一点便宜的。即使妻子女儿来队,虽然是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我也会让妻子去外面市场买菜买米买面买油,通讯员会说:“连长,他们都拿……”我说:“我虽然认真,但不会较真,反正我自己不会从连队拿东西的。”或许别人认为我“忒能装”,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因为我的脑海里始终深深刻印着陈胜的故事: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庸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史记·陈涉世家》)“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就是我的人生励志。
本想每个月让战士们“赊”三十元的东西作为一项福利的小卖部,却常常货物短缺,架子空空,无钱支撑,我就找司务长,他不乐意地讲没钱啊。连队要买羊,他又跑回团一趟,回来说只借了八千。八千也是钱啊,买了羊,连队又吃了几次白莲鱼,喝了两次啤酒,请场长和来视察的后勤处长吃喝几顿,又没钱了,他振振有词地讲:“财务助理说咱们连队的招待费花的太多了,不再借钱给咱们。”我心里很疑惑:“不对啊司务长,我带着战士们在外面干活还挣了不少钱呢,还有战士们休假回来,那伙食费也没有全部退给战士啊,怎么就会没有钱了?”他说:“那没办法,都花了。”争执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晚上,场部为指导员接见洗尘,指导员和我喝的晕晕乎乎寻着那盏100瓦亮通通的灯回到驻地。炊事班长拿着一叠账单等着我签字,我问他:“司务长呢?”炊事班长说:“司务长有点不舒服,睡了。”我拿起账单翻了翻,掏出钢笔准备签字。突然,“那没办法,都花了”司务长和我争执的声音一下冲进大脑,我的心动了一下,立马坐下来,让炊事班长打开大灯,便认真翻看起来。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光一项伙食费、招待费就超支二万二,这才来农场几个月,怎么可能?全连一半战士在休假,战士的伙食费也没有退,能看到是四十只羊羔、一只狗、十几个泥鳅网、十多斤黄豆种子。我对炊事班长说:“你去把司务长喊过来,拿上现金收据。”司务长就住在我的隔壁,平时大喊一声拍拍墙就能听到,今天他自己怎么不找签字?
隔壁能听到他房间的敲门声,也能听到炊事班长与他的对话声,却过了好一会儿司务长也不情愿地敲门进来。我看着他:“怎么,不舒服?”他用手摸摸头说:“可能中暑了,头有点痛。”“怎么让炊事班长来签字,你好了,过两天再签也行啊。”“这几天我要回团里一趟,把账结一下。”他喃喃地说,“噢,你拿过来现金收据了吗?”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什么现金收据?”我看了他一眼说道:“从团里借钱的收据。”他似乎在想着什么,手不自然地插在兜里,又拿了出来:“噢,不过……”我手一挥,内心已经腾起了一团烈火:“你别说财务规定不允许,我是连长,我要对每一笔支出负责,要对每一张签字的票据负责。”他满不在乎的劲儿少了许多,转身出去了,又等了一会儿,拿着一本票据进来,递给我。“1999年4月15日借现金30000元整”“1999年6月6日借现金10000整”两次两笔大额现金,其他3000千2000千都有,那两笔大额我是记得的,司务长第一次说是借了一万,第二次说是借了八千。妈的,骗傻子呢,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不过,我也真是傻子,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查查账,还知道他爱占小便宜。我把那些票据合上,冷冷地看着他,站在昏暗灯光下的司务长有了一丝不自然。我很严肃地对他说:“司务长,一笔三万元的借款是来农场前借的吧,你说是借了一万。另一笔一万元的借款是买羊时借的吧,你说是借了八千,这还有两万贰去哪了?”说着,我把自己平时记着连队一些大项开支的本子翻出来,给他念道,本来他还白白净净的脸涨的通红。事到如今,有些话必须要讲透了,不然对他不好,对整个连队不好,话再说不好听点,会影响我的进步。我语气又严厉了一点:“司务长,以前在团里,连队是由服务中心采购的,接触的现金少,我可以不管。现在,我们连在外面,每天都要用到现金,这两万贰是你贪污了?还是我这个连长贪污了?如果你要藏有私心,这些情况反映到团里,你知道你会是什么结果。如果你手紧,怕花超了那到是有情可原,而且作为连长我也必须知道这大笔开支的往来,也必须要清楚。”喝了些酒,虽然话多,思维却很清晰,我把抖的“哗哗”响的票据放到桌子上,唰唰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他:“今天就这样吧。”我知道,这些票据都是平账,财务也不会发现什么。先缓一缓,明天查查账再说。
听到隔壁司务长狠狠地“砰”的一声磕上了门,我起身敲开了对门的指导员房门,他屋里的电视上正播放着“小燕子”飞越皇宫,被尔康扔出一物把她打落在地……看了一会儿,就把连队的一些开支情况跟指导员讲了讲,商量着明天启动“士兵委员会”查查连队的账目。指导员学习回来,以前的那种暗暗较劲的劲儿似乎没有了,连队的什么事情也不多问,早上出去转一转,一整天就呆在屋子里,也不知干些什么。前一段时间我休假,又忙乎着出去要账,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儿,场部抓紧为指导员接风洗尘,他就两瓶啤酒,我六七两白酒,今天他的心情不错,就点头同意了。我马上让通讯员去喊“士兵委员会”的几个班长和新递补的士兵委员到指导员屋里开会,告诉他们明早有事儿。
一大早,连队战士都被轰到放水班那边的晾谷场练队列,留下“士兵委员会”的几个人,随我敲开了司务长的房门,司务长把门拉开一条缝一脸错愕地看着门口一堆人,又把门关上唤醒他的妻子女儿。房门“咯吱”一响,他的妻子女儿满脸不高兴地走出了门,我心里暗叹一声:对不起了弟妹,我这个“恶人”是要做到底了。司务长很不高兴地甚至有些愤怒地看向我们。指导员始终没有开口讲一句话。我说:“司务长,鉴于连队后勤管理的一些情况,根据条令规定,现在‘士兵委员会’要履行职责,对近期的账目核查一下,主要是现金和账本。”那些班长、老兵们悄悄相互对视一眼,大气不敢出。司务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白白净净的脸通红通红,脖颈上的那条虫子般胎痕显得更加突兀。
指导员和我坐在屋子里的两把椅子上,看着战士们一阵忙碌。几个战士对账目凭证,几个战士从司务长打开的保险箱里面点出了三万多元,我瞅着司务长,他眼皮一跳一跳的。指导员还是沉默不语。过了半个小时,查账的战士们报告说查完了,账目是对的,现金多出三万六千多元。看着司务长,我说道:“司务长,请你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其他的钱要封存。”司务长点出了一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我让一班长写了一张清单,所有“士兵委员会”的人,包括连长指导员、司务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剩余的钱用那张清单包好,用胶带纸缠好,还是放进保险箱由司务长保管。我看着“士兵委员会”的肯干们说:“这是我们连队正常的活动,回到班里后不要瞎说八道。指导员,还有事吗?”指导员会摇了摇头,还是一声不吭。我说道:“解散。”战士们鱼贯而出。我把昨晚与指导员商量的结果告诉司务长:“从今天开始,所有一切外出采购交给炊事班长,大额支出必须由我和指导员共同签字。”
司务长的脸色早已恢复原样,低着脑袋不讲话。
指导员自始自终没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