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在芦台有三百多亩稻田地的农场,年复一年,部队以摩托化行军的方式前往插秧。插秧,对部队来说不是创收种口粮,而是一种练兵。大部队进来,在场部划定的位置停好车辆,搭建起帐篷,架起木床板,按营房的标准摆放好被褥和个人物品,各连挂起大红标语,政治部的大喇叭播放出刚劲有力的歌曲,偏僻、空阔、沉寂的农场顿时热闹起来,一片热火朝天。
我们是生产连队,挖沟、蓄水、整地、育秧、插秧、拔稗子、打农药、施化肥、看稻子,清闲也辛苦,更主要的工作是保障各连队的秧苗。运送秧苗是一项重体力活儿,秧苗湿漉漉的,死沉死沉,需要两个排的战士轮流倒腾。场里唯一的拖拉机归我们使用,一车车往地里送,部队插秧的速度太快,我们快马加鞭还是供应不上。这一趟,又弄了满满一车,沿着颠簸的土路“突突突”地爬行着,终于晃到水泵房,门前有一个15度左右的土坡,因为来往多次,泥泞湿滑,拖拉机这次怎么也上不去了,我站在车厢前端冲着开拖拉机的战士大喊着:加油,加油。不好,拖拉机慢慢向后滑去,眼看车厢就要进水沟了,大喊一声:跳车。随手拉住身边一个战士,跳到了地上,开拖拉机和前面几个战士手忙脚乱地窜下车,后面坐着的两个战士直接跳进了水沟。这一车秧苗要是扣下去,麻烦就大了。急的我和所有战士都大声喊了起来:快划快划,离开那儿。那两个战士水性很好,“哗啦哗啦”游出好远才爬上堤坝。
拖拉机上的黑色皮带还在疯狂地“呼啦呼啦”旋转着,不断喷着黑烟的排气管发出刺耳的“突突”声,前面两个小轱辘已经翘了起来,两个大轱辘还在拚命挣扎着想往前跑。车厢载着满满的秧苗立起了身子慢慢滑进了水沟。这条水沟东西相通近十米深,是灌溉稻田地的主干渠道。拖拉机恰好在涵洞的上方,正在揪心地瞅着滑动的车厢。咦,不动了,我赶紧伸头一看,车厢卡在了涵洞突出的石头檐上,一半秧苗“扑通扑通”掉进水中。我紧忙招呼叫开拖拉机的战士,熄火。
那个战士跳上拖拉机,此时只听“咔擦”一声,拖拉机与车厢联接的铁卡簧突然断了。拖拉机象脱缰的野马,一下窜上了土坡,那个战士左拧右旋,沿着堤坝上跑出三十多米,忽然左拐飞向水沟,“啪”“哗啦”砸进水里,溅起很大一朵水花,“咕噜咕噜”冒了一阵气泡,才停寂下来。那个战士一蹦一跃,杂技一般,双掌合并“哧溜”钻进远处的水中。
电光石火之间,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在场的人才从惊愕中醒来,我忙把战士们叫到身边,点了点名,让所有的战士都伸伸胳膊腿,还好还好,全在全齐。四月的天空已经有了暖意,可是我的内心却塞满寒冰,不幸中的万幸,秧苗没了可以再起,车掉沟里了可以捞起,人若是没有了……
此后,我的心思更加缜密,做事更加细致,就有了战友们嘴中的“少年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