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辟疾被震得睡不着,只好百无聊赖地数起车内有多少祥云花纹来。
他数到三百二十七的时候,马车突然剧烈地震了一下。
“怎么了?”他有些不快,厉声问道。
外面驾车的侍卫道:“是车轮卡进了了地缝……”
“稍作休息,一会再处理吧。”他刚刚被震得撞到了车顶,觉得如果现在再继续坐这颠簸的马车,怕是要头晕得当场吐出来。
外头的侍卫们听了他命令,立即开始喝水休息。辟疾坐着马车,而他们是纯靠双脚走路的,这一天下来早就很疲惫了。
突然车内闯进来一个人,一身夜行衣,动作利落地把匕首架在辟疾脖子上。外面的侍卫们注意到了闯入的人,立刻拔剑将马车团团围住。
辟疾凝神看着那一双暴露在外的眼睛,认出了是李真。见他安然无恙,脸上便露出欣喜之色。
果然李真也认出了他,诧异道:“怎么是你?”
怎么是他?因为他担心李真或皇兄手下的残党心有不甘,如今他们大胜回京,父皇又重伤在身尚未痊愈,说不定要派人来刺杀。所以才在车队前头坐着华丽的马车,而他父皇正坐在后边一台看起来像是运送军资的马车里,同一支由将领们组成的队伍一起跟在辟疾的马车后面。
果然如他所料,有人前来刺杀。但他没想到会是李真亲自出马。
李真一挑眉,沉声问道:“印玺在你手上?”
辟疾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劝他:“你已经败战了,不必再执着于此。”
毗王谋反之时,印玺由一位忠心兴帝的力士带着逃出宫外,几经辗转找到了李真并交与他,也因此令当今圣上苦寻多年无果。如今辟疾知道了印玺在李真手上,自然不会让这种威胁王权的物件流落在外,早些时候让擅长追踪的顾时迁去收回了。
李真无言,只是狐疑地看着他。
“你走吧。”辟疾温言道,“先前你放过我一次,我承了情,这回也不会为难你。”
“哼,”李真冷笑,“你不怕我就是后悔当初放过你,所以执意要杀你吗?”
辟疾却冷静地回答:“你当初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后你若还想着皇位,那我们各凭本事。”
“你如今……”李真愣愣地看着他,“大不一样了啊……”
他变得沉稳了许多,和过往率真毛躁的太子大不同了。毕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改变罢。
李真只犹豫了一瞬,便跳下车。
“放他走!”辟疾在车中下令,“是我友人,不必惊慌。”
2
胥绾月收到了辟疾的来信,知道了李真行刺一事,便兴冲冲地告诉了骊姬。李真现在活得好好的,她大可不必担心了。
谁想骊姬一听李真还活着,便激动地不能自已。
“你是说他在盛都对不对?他在盛都!”骊姬的声音有略微的颤抖,双眼发红,两手搭在胥绾月肩上,强迫胥绾月直视她。
胥绾月被她吓了一大跳,只能愣愣地点头。她一看胥绾月点头,立即转身,夺门而出。
“你要去哪里。”院中传来罗玉刹的声音。胥绾月好奇地探头去看,发现罗玉刹正拉着骊姬的衣袖。
“你放开。”骊姬用力挣开他,抬起脚就要往外走。
罗玉刹的直觉向来很准,他觉得骊姬现在很不对劲,就死活要问出原因。
“你要去哪里?”他伸手把骊姬拉回来,大概这回用了不小的劲,骊姬怎么都挣不开,“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骊姬不想和他纠缠,一心只想启程去找李真,只是更用力地挣扎着。
“她要去盛都,李真出现了,她要去找李真。”胥绾月看不下去他们这副模样,于是开口替骊姬作答。
然而这答案似乎激怒了罗玉刹。他一把抓住骊姬的手臂,用力把她拉进怀里。
“你找他做什么!你报了那么多年恩还不够吗!”
回应罗玉刹的怒吼的是骊姬愈来愈大的哭声,罗玉刹一时间慌了神,觉得可能是自己声音太大,把她吓哭了,赶忙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珠,手忙脚乱,把她的面巾揉得皱巴巴的糊在她脸上。
“你别哭了……我不是故意凶你,”他叹了口气,语气温柔地道,“你想你现在去能做什么呢?当今圣上不会放过他的。他要逃命,你这么显眼,你去找他,他还怎么跑……他现在还不是重新组建势力的时候,用不到你,你去了只会让他为难。”
真是难为罗玉刹了,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什么叫铁汉柔情?这就是!
胥绾月一边暗自感叹,一边啧舌出声。
然而骊姬并没有因为他的劝解而停下哭泣,甚至有了哭得更加严重的趋势。罗玉刹看着这个在她怀里埋首哭泣的女子,心中又恨又疼,只恨自己行侠仗义多年却没能解救那时身处危难之中的骊姬,又恨自己不够伶牙俐齿,不能逗她开心。他只好笨拙地像抚慰孩子一样抱紧骊姬,用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
“所以你不要去找他了。”他的语气里甚至有些许哀求的意味,他从未一口气说出如此多的话,现下语句间也就没有什么逻辑,“你还不如留在我身边,我保护你。没有人可以烦你恼你,你也不用再为谁卖命。你想跳舞就跳舞,我随时都可以弹曲子给你听。你要是想念家乡,我们也可以回胡伏看看。我还可以教你武功,等你学会了,再也没有人能为难你……”
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说服骊姬,只能绞尽脑汁列举出她留下来后千种万种的好处,说到最后好像连自己都不信了,声音越来越小,胥绾月伸直了脖子都听不清。
怀里的哭声断断续续,依然没有停止,他叹了叹气:“骊姬,你留下来罢,我会待你好的。”
骊姬在他怀里抽泣着没有回答,罗玉刹便认为她没有拒绝即是答应了。于是他伸手轻柔地抚着她的发,脸上的笑意再难隐藏,用额头轻轻地抵着她的额头,温柔地看着骊姬早已哭肿的眼睛。
果然铁树开花是最骚的。
胥绾月望着院中那一对璧人,感叹着佳偶天成,不由地心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