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自己的定义是什么呢?”
“我想一下…一个…嗯…看似平凡但是…不甘平凡的人?这样回答可以吗?”
“或许可以更具体一点?定义你自身。”
“是个来自三流城市的不入流的女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随后整间教室都充斥着笑声。站在PPT前的老师先是一愣,立刻恢复了可掬的笑容,压了压手示意我坐下。
选修课也不完全是水课。这个问题我是经过认真思考,鼓起勇气作出的回答,可是他们好像以为我在开玩笑,这叫什么来着,自嘲,我爸总喜欢在结束一场饭局后洋洋得意地说:“我告诉你们啊,这人,要敢于自嘲,敢于自嘲的人才是自信的人,勇敢的人。”
我以前对这句话深信不疑,现在啊?现在努力让自己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推开寝室门,我瞟了一眼在白天开着明晃晃的白织灯,站在灯下举着镜子小心翼翼画着眼线的韩青果,“怎么,今天有约会。”
她停下有些颤抖的手,用比平时尖细了几倍的声音说:“有,有,你借我用用你的睫毛膏,我新买的还没到,妈呀好紧张,快点快点。”
我放下包和勒红了手指的一袋水果,从收纳盒里翻出一只买了挺久但是没怎么用的睫毛膏,一声不吭地递给她。
“哎你用……”没憋住还是开了口,又立刻把话吞了下去。
“怎么了啊,咱们寝室就你的睫毛膏好,那么贵,借我用一下又没有关系,这不还有很多嘛。”她掂了掂,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没说什么啊,你用就行。”
“对了薄易,你借我点钱行不行,我明天就还你。”韩青果把睫毛膏放回收纳盒里,靠着我的肩膀,娇滴滴地说道,“那个台球社的好不容易约我出去了,我总不能不出钱,也不能太小气,对吧,静海物价这么高,你借我几百块,等明天我兼职的钱一发,我立刻就还你。”
我手抖了抖,撇了她一眼。
”没关系,我一会儿给你转账。“
我真讨厌韩青果。有多少钱花多少钱不是常识吗,拿着别人的钱装阔,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还有她的那张脸,不管用多贵的化妆品,底子不行就是不行,自己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牌子放着不用,偏要借别人的,天下的便宜都让她占了。
她心满意足的提着包包出了门。我愣了一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叫薄易,来自一个三流海滨城市洞宜,在江海大学公共关系专业读大二。
其他信息……都说了,来自三流城市的不入流的女生。长得还行,化妆好看。没有背景,普普通通。学习还行,偶尔做个弊专业前几的事也有过,还拿了次奖学金,不少钱。花哪儿了?不记得,衣服化妆品,报个私教健身什么的。不是说了吗,普普通通女大学生。
唯一不那么普通的啊……我有个青梅竹马。
他叫姜澈,高中的时候是他说要读江海大学,我才奋发图强努力考上这里。他可不是普普通通,他是天使,是我生命中的太阳月亮,照亮我这颗不发光的星星。他的笑容特别好看,一笑天空就放晴,我看到他,每每他都散发着温柔的光芒,他就有那种魔力,让人瞬间被温柔包裹的魔力。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事物。
他是太阳,是光,我仅仅是被照拂。对他,我便是等死,也是愿意的。
”小易?“
门慢慢开了一条缝,淮存爱露出半张小小的脸,“小易呀?”
“在在。我马上好。“
我加快速度描眉画眼,刚才忙着气韩青果,忘记了还和她约好一起去吃新开的那家韩料。
小爱是我的发小,和我、姜澈一起长大。她啊,她是一个很可爱的人,披着长发,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虽然是个看上去很有保护欲的女孩子,但是不论是小时候我被欺负,还是高中被校园暴力,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她住在我隔壁寝室,新闻系的学霸。有时候我常常会感叹,我的好朋友都是这么美好的人,真好。
如果我也这么好就好了,就不会总是一片绿叶。
哈哈。
”那我们就点这个套餐吧,划算一些,好不好?“
淮存爱指着菜单上裹着满满芝士的拌饭和小食套餐,笑得甜甜的,”芝士!芝士!“
”好。“
”老板,这个洋葱圈换一下好不好呀,换成薯条,我朋友不吃洋葱——薄易,那不,姜澈!“
淮存爱抱着我的胳膊一阵狠摇,指着坐在角落里的两颗头中背对我们的那颗,”你先过去,我结完帐就来。“
我点点头,不紧不慢地朝姜澈的方向走过去。
我喜欢姜澈很多年这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连淮存爱也不知道。我一直在猜疑姜澈会不会有感觉,但是他啊,是个感情方面还像有些大条的人,初中高中女生的情书都是我和淮存爱替他收,他就只是尴尬地笑,然后为了感谢我们给我们买各式各样的小礼品。
也出过幺蛾子,而且对于我来说有点带着青春疼痛色彩的幺蛾子。
高二时姜澈的班级转来了一个漂亮女生,叫任温琪。那女孩子喜欢上姜澈,上体育课的时候带着还几个起哄的朋友向姜澈表白,但是被姜澈婉言拒绝了。高中时候的女生好像都更敏感多疑一些,当时一同上课的还有隔壁班的我,我承认,我看到她表白的时候火从心头起,又一面担心姜澈会对这么标致的女生动心,一听到我们班凑热闹的女生说姜澈拒绝了任温琪,我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姜!澈!”
我笑嘻嘻地冲上去拉着他的校服,他本来是吓了一跳,见是我,笑着拉了拉我的马尾辫,“忘了你们也上课,还不赶紧归队,老师一会儿罚你。”
我点点头,瞥了一眼那个冷冷盯着我的任温琪,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甜甜地问,“你不走吗,我看你们班都集合了。你们在做什么啊?”
集合?都在看热闹呢。
“没事啦,在和我们班同学说话呢,走吧。”姜澈连忙说,带着抱歉的微笑向任温琪轻轻鞠了一躬,轻声说道:“真的不好意思。”便拉着我走开了。
我偷偷回头朝任温琪挑了挑眉,笑了。那种笑,是女孩子拥有的很特别的笑,只有对方明白的挑衅的笑容。
从那天起,我的日子就有些,不太好过。
哈哈。
我本身就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人,朋友不多不起眼,和任温琪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高中时候的美貌,现在想想都太有用了,任温琪差了她的朋友到我们班,不由分说地拉我进了杂物间,当时那种感受,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你拿着镜子瞅瞅你自己的脸,脏不脏?”
“你他妈敢再多说一句?”
“你是不是给脸不要脸。”
好奇怪哦,每一次暴力,她们说的话都差不多,也没什么新意,每一次打人的理由都知道换一换,方式倒是一成不变,真是够蠢。
姜澈和淮存爱自从知道我被人欺负了以后,常常会来找我,以防我又被人找麻烦。但是他们不懂这些人的想法,也摸不清他们的规律,被钻了空子也是难免的事。学校里关于我各种又脏有坏的谣言传得风生水起,我居然还算得上是那一届的风云人物,无人不知不晓。有一段时间我也奇怪,这漂亮女孩子们说的话,不论多扯,就是有人信,有一个人信,就会有更多的人怀疑,很多人的怀疑凑到一起,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当初心里可痛了,被全世界污蔑,只有搞不清状况的淮存爱和罪魁祸首姜澈陪着我,回了家,也没有人讲话。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时间会治愈一切。这是继我爸的金玉良言后的又一条我的金科玉律。果真如此,没有几周的时间,对于这种没有新意,没有挑战的暴力行为——
习惯了,就无所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忆一下,好像还是我咎由自取。如果以后姜澈身边有一个女孩子也朝着他撒娇,还是个名副其实的绿茶婊,我更不会吞下这口气。
向我的太阳扬灰,想都不要想。
我晃了晃神,差一点走过姜澈那一桌,朝着墙直挺挺走过去。
“诶薄易,薄易——“
“啊?”
我慌忙定住脚,转头看着有些迷茫的姜澈和一脸嘲笑意味的车喑。
“这姐你干什么呢。”车喑把笔架在左耳上,瞥了我一眼。
“没事,刚才在门口看到你们,怎么,拼桌不行?”我示意姜澈往里坐,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行,行。”他嘿嘿笑了两声,顿了顿,”小爱呢,没和你一起?“
我朝姜澈靠过去,望着他面前摊开的课本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在呢,后面。“
”淮存爱!这里!”
车喑笑的一脸谄媚,朝淮存爱挥了挥手,我白了他一眼。车喑是姜澈的室友,就是大部分宅男,不,某些油腻男大学生的样子,不修边幅,吊儿郎当,自我感觉良好,还总是抱着键盘指点江山的那种。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姜澈会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还带书,还学习。“淮存爱在车喑身旁坐下,打趣道。
“车喑在图书馆呆不下去,觉得太压抑了。”姜澈耸耸肩,又拿起笔。
“什么叫我觉得压抑,我这不想着今天这店新开业,准能遇上你青梅竹马啊。”车喑白了姜澈一眼,“小爱你们多吃啊,不够再点,我请我请,你干嘛结账那么快。“
“车喑你能不这么谄媚吗?”
我实在是有些反胃,对淮存爱,我觉得车喑真的想都不要想,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不能太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关你——“
”行了行了,你俩一见面就掐。“淮存爱忙不迭说道,给我和车喑都顺了顺毛。
姜澈手里的笔顿了顿,突然抬起头,望着我说:“小易,你爸妈联系你了没有?”
我被问的有些茫然,“没有啊,怎么了?”
”我还不确定真的假的,我妈妈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们家最近好像常常有人来闹,又是泼油漆又是砸门的,你爸妈没有和你联系一下吗,我有点担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
“谁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也没联系我,等我回去打个电话吧,别说了。”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尴尬,车喑也没再上纲上线,淮存爱也有些担心的望着我。大概是自尊心在作祟,我脸大概已经红得发烫了,这些事还是从姜澈的嘴里说出来,我多一秒都不想再在这个位置坐着,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自以为是个脸皮很厚的人,但是薄家,真是我说不出口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不对,他还在呢,我不能这样,不能失态。
“你们别管了,没事儿,饿死了。“说谎的时候,我的眼睛会酸,不能再多说几句了,因为说谎掉眼泪这种生理反应真是有够可笑。
……
”算了,我不吃了,我还是联系联系我爸妈吧,省得你们担心。“我背起包,满不在乎地笑着。
在这种沉默的氛围里吃饭,我怕是会吐出来。真是搞不懂,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被垃圾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