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清婉带着南宫语嫣准备的礼物来到了南院。这院子并不像是王爷的府邸,反倒像寻常人家的院子,不大,也不奢华,但极其精致,而且到处种满了花。微风徐徐,鼻息间满是沁人心脾的香气。
由这院子可以看出,他们如同传闻中那样,是对极为淡泊的夫妇,可以称之为‘神仙眷侣’吧!他们是尊贵的王爷王妃,能做到这一点,实在令人不得不钦佩。而这种生活,也让她很羡慕。
“王妃的别院到了,请稍等片刻,我去请她过来。”
“嗯!”苏清婉放下礼物,欣赏着屋内的字画。字迹苍劲有力,挥斥方遒,应该是出自一个男子之手,想必是南院大王吧!由字识人,他必定是个心胸宽广,淡泊名利,却心系天下的男子。
许久等不到仪妃,苏清婉缓缓踱步到后院。院子里竟种满了兰花,碧绿的枝叶在风中轻摇摆荡,如一层层涌动的波浪,煞是好看。置身其中,人心也变得极为宁静,只可惜此刻没有古琴,不能弹奏一曲《兰调》。
苏清婉正陶醉之时,一道藏青色的身影忽然从兰花中站了起来。他转过脸,正好与她目光交接。
他并不能算是极为俊美的男子,但有种与生俱来的温文淡定,较赫连祈的不识人间烟火,但多了份属于男人的沉稳。恐怕世间的女子见了他,都会不自主地想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与他十指紧扣,白头偕老。
独孤流云怔了怔,他似乎……没见过他?
不知为什么,当与他目光对上的那一瞬,他向来平静的心湖竟微微泛起些波澜,有种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他的冲、动。
在他身上,他似乎看到了所有自己最为欣赏之处。淡定,优雅,清俊,有礼……明明他就站在他面前,却仿佛远在千山之外,遗世而独立。
苏清婉先回神,微微颔首。
独孤流云微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他走来。他的衣着极为整洁,不染纤尘。“你是?”喉头颤动,他的声音温和饱满,带着琴弦拨动般的磁性。
“我是嫣王妃的侍读,奉娘娘之命,送些礼物给仪王妃。”
“哦……这样。”
“你……是这里的花匠吗?”苏清婉试着问。她有想过他可能是南院大王,可他的衣着和男温文淡定的气质,丝毫不给人以压力。就算南院大王再淡泊,无形中也会有种王者的霸气吧,而他丝毫没有。她觉得,他更像是花匠。
“花匠?”第一次被人冠以这种‘身份’,有趣,独孤流云不禁莞尔,点头。在这个院子里,他不是王,应该更算是个花匠吧。
“你很喜欢兰花?”苏清婉凑近一朵,轻闻,花香清淡,令她身心舒畅,不觉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看得独孤流云有一刻的目眩,仿佛那是世间最美的风景,令他舍不得移开眼。他明明是个男子,为何会有比女子更令人心动的笑容?
“这株,是春兰。”
“你知道它的名字?”独孤流云欣喜地问,这些兰花是西域进贡过来的。他看好看,就拿了些回来种,但他查阅过很多书,都找不出它叫什么,没想到他竟然知道。
“嗯!春兰四季开花,传统名贵品种有宋梅、龙字,你这种,应该是宋梅。”
“那这个呢?”独孤流云像个急于求学的孩子,忙端来另外一盆彩色的。
“这个是蕙兰,花朵浓香远溢而持久,花色多为彩花,也有素花及蝶花。”
“还有那盆,是建兰,名贵品种有各种颜色的荷、梅、水仙、蝶等瓣型。里面那株是墨兰,又称报岁兰、拜岁兰、丰岁兰等。”
“……”独孤流云又惊又喜,“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说法,多谢赐教。”
“没什么,我还要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么多美丽的兰花呢。”苏清婉由衷地说,前世,她就非常喜欢兰花,这也是她能了解这么多的原因。
“既然你喜欢,这株兰花就当作我的谢礼吧!”独孤流域挑出一盆草兰,送到她面前。
“送给我?谢谢!”手捧草兰,苏清婉不觉想起前世最爱的一首兰诗。“芳名誉四海,落户到万家。叶立含正气,花妍不浮华。常绿斗严寒,含笑度盛夏。花中真君子,风姿寄高雅。”
“很美的诗,对不对?”
“嗯!”独孤流云仍沉醉在她的笑容中。诗固然美,但他觉得,他吟诵的时刻更美。他去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人,但他是第一个,让他从心底折服的人。也是第一个……让他想要此生为友的人,若有他长伴左右,该有多好。
“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原来在这。”侯仪笑吟吟地走过来,手中还牵着两岁的独孤思平。看到一只彩蝶,他松开母亲的手,兴高采烈地追蝴蝶去了。
“仪王妃。”苏清婉点点头。
“王爷,你也在这!”
“王爷?”苏清婉愕然睁大双眼,没想到,他竟真是南院大王。她慌忙要跪下,“奴才不知是王爷,请王爷恕罪。”
独孤流云扶住她,嘴角的笑容如翩跹的蝴蝶。“不知者无罪,而且,本王还要感谢你教了我那么多。”
“……”苏清婉讪笑着退了几步。还好是他,若换作独孤漠,她叫他花匠,他一定会杀了她,还要咒骂她有眼无珠,竟然连他那么尊贵的气势都察觉不到。
“你看你,额头上全是汗。”侯仪笑着摇摇头,拿出一块丝帕,细细为他擦拭。
“没关系的,出点汗才好。”
“一回来就只顾着这些花花草草,都不好好休息一下……”
两人语气间无不透露出一种温馨与甜蜜,令苏清婉非常羡慕。这样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只可惜……她没有那么好的命,遇不到独孤流云这种男人。
“母妃、母妃,我抓到蝴蝶了……”独孤思平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脸兴奋。
独孤流云俯身,摸着他的小脑袋,微笑着道:“平儿,你要记住,终生皆平等,大自然的一切都是恩赐,你不能伤害它们,知道吗?”
乌黑的眼珠转了转,独孤思平很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父王。”说着,他松开手掌,彩蝶重获自由,扇动着五彩的翅膀,向蓝天飞去。
“平儿,告诉父王,刚刚学了什么诗?”
“是一首汉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
眼前的一幕,是那样地温馨融洽,她不该打扰。苏清婉颔首,微笑着离开了。
在她转身后,独孤流云眷恋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她。他们的缘分,就仅止于此吧?以后,恐怕是很难再见了。
“父王,你说平儿背得好不好?父王……”
“嗯!平儿背得很好!”他收回目光,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妻儿。“父王带你和母妃去骑马好不好?”
“好耶,平儿要骑马、平儿要骑马……”
……
入夜,烛火闪烁。独孤流云站在书桌旁,搁下毛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奇怪,为什么一拿起笔,脑海中就浮现出他的笑容,不受控制地想要画他?他是怎么了?
“云,练完了吗?该休息了。”侯仪望向桌上的白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吧!”
“我去帮你泡杯参茶好吗?”
“不用了,要休息了。”独孤流云拉住她,犹豫着问:“白天那个男子……是谁?”
“嫣王妃的侍读,她没有说吗?”
“……”他知道,但就是想问,总想多了解他一些。“他……是极富才华的男子。”
侯仪掩唇低笑,“你只说对了一半。”
“……”
“她是很有才华,只不过……她不是男子,而是货真价实的女子。”
“女子?可是……”
“我不知道她为何要女扮男装,但我很肯定这一点。”
“……”独孤流云除了震惊外,心更无法平静了。
她是女子!她竟是女子!难怪对她,他总有种异样的感觉。难道那种感觉就是心动?不可能啊,他们只是初见,而他和仪儿自小相识。他对她都没有过那种感觉,怎么会对她……这太不可思议了!
可若那不是心动,为何此刻想到他,他会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会庆幸她是女子?
“云,怎么了?”
“没、没什么……早些休息吧!”面对她关切的目光,独孤流云有些愧疚,避开她目光快步走向床榻。这一夜,他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