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掣之死传到宫中,圣上下令由廷尉易正清彻查此事。成掣一生立下无数战功,死于非命,圣上痛惜,特封为定北侯,子息可承爵位,召回被流放的成侯之子回越城送父侯的灵柩回封地驻守宁关。
朝中所有人对圣上这一举措都很未置一词,十分赞成,除了谢允。
掌天下兵马的太尉谢允,芍药花节那日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于万花楼和成掣有过争执,后奏请圣上由胥宁公主主审此案,胥宁公主亲自到侯府将成掣捉拿归案,尚未审理,胥宁公主便自请前往扬州城祭祀已故的章德太后,易正清接手此案后,以证据不足之由释放了成掣。
这件事到此其实尚未完结,但成掣在这个时候死了,并无罪过,反而成就了他的身前身后名。
天还未亮,百官便等在了宫门外,等待宫门开启。三公在前,易正清恰恰站在谢允的身后。
时辰尚早,相国大人还未到,谢允侧身同易正清说话:“易大人掌刑罚已有大半月,不知小儿的案件可有进展。”
易正清颔首,道:“下官惭愧。”
谢允回身,不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相国大人便到了,百官齐齐作揖,“相国大人。”
相国向百官回礼后,站到了最前,御史大夫和太尉的中间。
相国对左侧的太尉谢允说道:“本官回朝后,得知谢公丧子一事,十分痛惜,谢公可安好?”
谢允颔首,回道:“下官尚安。”
相国道:“天理昭彰,杀人者,必会捉拿归案。”
谢允道:“多谢相国大人挂念,下官感激不尽。”
宫城之内,巍巍章台,章台之下,百官齐站。相国为百官之首,冠最高,衣最重。
而后,相国侧身对御史大夫道:“太子殿下新册,民间对此似乎对此颇有微词,张公可有留意?”
御史大夫张管回道:“回相国大人,下官略有耳闻,百姓无知,不懂其理,相国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相国敛目,道:“本官自是可以不放心上,可若是这话传到了圣上的耳朵,折辱的是圣上的威仪和皇家的脸面。”
张管连忙回道:“下官会处理好那些愚民。”
相国这才满意地回身,向着章台,昂首而立。
端午国宴很快就到了,皇城内大红灯笼高高挂,烟花爆竹,歌舞升平,比上元节竟还热闹些。
宴会在章台之侧的长生殿举行,内务府午时后便在摆放相应器具了,夜幕刚落,长生殿奏乐的乐司便开始敲鼓吹笙了。远在后宫之后的潋阳宫,都能瞧见高高的长生殿上光照四方的红灯。
叶三书站在蕴意的寝宫门外,瞧着那盏红灯,感叹此间盛世。蕴意梳妆后,秋荷推着她出门,叶三书见状,站在了蕴意的身后。
她今日穿着霜色的衣衫,裙边绣着春盛芙蓉,格外雅致,和她淡漠的性子相称,显得十分清雅而又不失庄重。加之白玉耳坠,淡紫色的步摇,额间一朵待放的木兰花花钿,美得十分大气。叶三书心想,这便是她理想中公主的模样了。
秋荷弯腰问蕴意公主:“殿下,时辰尚早,现在就去席上吗?”
蕴意道:“许久没有见过皇后娘娘了,先去承影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秋荷命了内监掌灯,随侍的除了秋荷,还有两个宫女。
蕴意看了看那两个宫女,然后对秋荷道:“让三书随侍吧,这两人不必跟着了。”
秋荷回诺,然后命两个小宫女退下,三书闻言,紧紧地跟在了蕴意的身后。
从潋阳宫到承影宫,几乎要穿过大半个宫城,叶三书也借此认了认宫里的路,蕴意几乎不出门,这样的机会实属罕见,况且身边还有个解说员秋荷,一路走,一路跟她讲解。
不多时,便穿过了众多后宫庭院,到了承影宫。守门的内官见到蕴意公主,行礼之后,道:“圣上在里面,劳烦公主殿下稍候,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听到圣上在皇后宫里,蕴意的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和子茗那种提起圣上眼中便会升起复仇的火焰的神情不同,蕴意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明所以的茫然,似乎是从未听过圣上这个称呼。
不一会儿,通报的内官便出来请蕴意进门,蕴意颔首向内官致谢,身后随侍的内官过来搭手,将蕴意的轮椅抬了进去。
皇后做了石花膏,圣上正在品尝,听到蕴意过来,皇后忙吩咐下人再盛一份出来。
“蕴意许久没有来了,圣上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女儿了吧?”皇后莞尔,言笑晏晏地说道。
圣上抬眼,展眉,道:“是啊。”
蕴意进殿后,秋荷拉着三书低着头站在了一旁,三书遏制住了自己抬头张望的冲动,张着耳朵,听蕴意开口:“见过父皇,母后。”
皇后命人抬了一个小案桌在蕴意的轮椅旁,呈上了还冒着热气的石花膏。
“虽是初夏,但已有暑意,这个时节的石花膏,正正好,蕴意你多尝一些。”皇后和颜悦色地说道。
蕴意点头,“谢母后,不知父皇在此,儿臣唐突了。”
圣上笑了笑,道:“无妨,你来向皇后请安,朕在此,倒是影响了你们母女话家常。”
皇后坐直了身子,打趣道:“圣上方才还说许久没有见蕴意了,想必是十分惦念的,怎么一开口便是酸话。”
圣上亲昵地拉了拉皇后的手,笑道:“皇后不但厨艺极好,口才也极好。”
蕴意也笑道:“见父皇母后和睦,蕴意十分开心。”
圣上侧身看向蕴意,道:“你母后膝下子息孤单,若你能常常来陪她该多好啊。”
蕴意道:“儿臣那么多兄弟姐妹,都是母后的孩子,儿臣倒是想常伴母后身侧,可也怕会叨扰了母后。”
圣上闻言,没说什么,皇后笑了笑,道:“蕴意不常来,本宫倒是忘记了,前段时日,相国夫人来宫里,同本宫说起她家的大公子,已经过了婚配的年纪,相国夫人找了许多人家,在年纪上总是不那么合衬,为此啊,相国夫人很头疼。今日见到蕴意,本宫倒是想起了,蕴意也已经早过了婚配的年纪,和相国家的大公子倒是十分相配。”
蕴意闻言,首先看了看圣上,圣上并未说什么,神色如常,蕴意才回皇后的话,“蕴意此身已残,谈何婚配之事,母后的关怀,儿臣心领。”
皇后似乎有些生气道:“那又何妨,蕴意你是大周的公主,何等的身份,天下谁人敢拿此事来看低你?”
蕴意笑了笑,语气十分自在,道:“是儿臣自己不想拖累他人。”
皇后叹息,道:“可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胥宁比你小半岁,都曾有过夫君。”
蕴意正想开口推辞,圣上却开口道:“朕觉得相国的大公子挺好,皇后的眼光不会有错。”
皇后得到圣上肯定,红娘做得越发来劲,道:“相国大人多年尽职尽责,于大周有治世之功,将公主嫁给相国的公子,便是圣上极大的恩赐了。”
蕴意捧着石花膏,一动不动,叶三书微微抬眼看了看蕴意的神情,和煦温顺的背后,有一点点无奈和不甘心。
“母后的眼光自然不会有错。”蕴意只是肯定了皇后的眼光,未置可否。
皇后悠悠道:“过几日,请子洛入宫,他毕竟是你同胞的兄长,婚姻大事,多做参详也是应该的。”
提到子洛,蕴意眼睫微动,良久,她抬眼看着皇后,道:“母后做主便是了,兄长和相国大人相交甚浅,怕是不认识相国的大公子。”
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激灵,道:“不如请相国夫人把公子也带进宫,就在承影宫,你们打个照面,把这事定下来。”说完,皇后看向了圣上,“圣上以为如何?”
圣上顿了顿,道:“此事就由皇后做主罢,蕴意是该嫁人了。朕近来身子大不如从前,能见到蕴意你出嫁,也算是了却朕的一桩心事。”
蕴意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此时,服侍圣上的內监提醒道:“陛下,时辰到了,该前往长生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