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三区赫里斯庄园
“救……救救我……”鸮的半个身子被压在沉重的石板下面,动弹不得,所幸火焰并没有波及到这里,刚好是三根立柱下面的一个空腔。但是由于之前猛烈的冲击和石板落下时的碰撞,鸮的头上和腿部受了很重的伤,鸮没办法移开石板,腿也不听使唤,头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让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无声地呜咽着求救。他听见四周烈焰燃烧的滋啦滋啦声,知道敌人都还在周围徘徊,心里异常紧张。这时一个他看不到却极其熟悉的身影无声地降临在了他的身边,他只能依稀感觉到对方巨大羽翼的阴影遮蔽了自己。来者帮助他移开了石板,将他从废墟中拖了出来。
“姐姐?”鸮在心里喊着,他感到自己离开了地面。
一阵冰冷的雨水浇醒了昏迷许久的罗德曼。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暴雨正在汹涌的倾注到大地上,雷鸣闪电轰响着,仿佛在代替这片黑色的废墟哀嚎着。
暴雨已经浇灭了庄园吞噬一切的大火,天上乌云滚滚,不时有紫色的闪电猛烈地重击不远处的地面。之前燃烧着的庄园已经完全化为一片黑色的废墟,坍塌的城堡仿佛巨兽的尸骸,突兀的在雨中散发着不易察觉的烟雾,仿佛被炙烤过的尸骨。罗德曼苦笑着看着自己只有一半的身子,庆幸自己之前已经服用过了快速愈合的魔力药物,否则挨了骑士长一刀大概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只有这时候罗德曼才喜欢上平时别人对他“怪物”的称呼。他也很感激这场及时的暴雨,否则自己可能早已葬身火海。
他不确定周围是不是还有停留在此的人类,也不知道距离自己掉在这里已经过了多久,但是罗德曼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了。
罗德曼尝试活动自己办个身子的每一个部分,看看还有哪里能够活动,罗德曼的魔魂“提线木偶”具有远距离操控一个单位的能力,当然,他对自己使用这力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罗德曼召唤出自己的魔魂,几根看不见的线牵连着他的身体和上肢,借着这股力量,罗德曼将自己翻过身来,拼尽全力试着向前爬行,这对此时的他来说在体力和魔力上都是严重的透支。雨水猛烈地冲刷着地面,泥水飞溅,积水已经有一定的规模了。这让罗德曼的挪动更加的艰难。
这可一点都不美丽,罗德曼心想,实在是太过狼狈不不堪了。他从来没想到过骑士长会强大到这种程度,一击差点秒杀自己。现在罗德曼只想活下去,尽管骑士长力量的美丽到现在还是让罗德曼激动不已。
“是时候离开了,罗德曼医生,”罗德曼无法抬头,但是在雨声中他能够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一双穿着雨靴的脚停在了罗德曼眼前的泥泞之中,“你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雷萌。她来救我了。罗德曼心想,接着失去了意识。
南三区郊区别墅
晚上雷萌和雷牙都不在家,窗外雷鸣震耳欲聋,暴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凌无月辗转反侧,眼前一遍又一遍浮现出山顶上看到的熊熊燃烧的庄园,还有那日白发的少年出现之时伴随的火海,好像这将要烧尽魔族的烈火,就要蔓延到自己的身上,将自己烧得面目全非。凌无月在恐怖的梦境中惊醒,听到窗外轰鸣的雷声和雨水,久久难以入睡。
第一次,凌无月觉得杀戮和战争与自己的距离如此之近。赫里斯的传说最近凌无月听得已经很多了,即使是在罗德曼和雷牙看来,赫里斯也是南三区魔族中的大人物,一个在这里存活了至少一百五十年的怪物,八星的强大魔族,即便如此,也就如此轻易地倒在了人类、骑士长的刀下。凌无月仿佛觉得自己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同情之心,又不能确定这种同情心是否是正确的。几个星期以前,他仍然确凿地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活在世界上,也就是说,他应该向所有的人类一样,是以魔族为敌人的,可是如今他却作为一个疑似魔族的存在,开始对敌对的种族产生同情了。就好像一颗阻挡了所有人出行的树,如今要被伐去了,主人却又感到悲伤了。
从家人被人类的军队带走的那一刻开始,凌无月混乱的生活就充满了魔族的足迹。洛霖、雷牙、罗德曼、赫里斯……他们的生活充满被压迫的艰辛却又坚强地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处。凌无月从没想过自己能和魔族成为朋友,这让他觉得人类和魔族的界限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明显。甚至连苏沉星……凌无月仿佛有一种就连苏沉星也是魔族的想法,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自从自己除了那样的事以后,苏沉星几乎形影不离地陪着自己,以一个普通人类学生的身份和他一起面对未知的魔族和潜在的危险凌无月不仅感激着苏沉星,也感叹苏沉星的勇气,毫无疑问,苏沉星是眼下唯一值得信任的人类。
就这样想来想去,凌无月直到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夜里凌无月再次梦到银发的少年,这次是坐在一片湖的旁边。湖岸是望不尽的青色丘陵,唯一与平坦的地面不相同的是一颗长着蓝色叶片的大树,和湖水清澈的蓝色相仿。少年坐在树下,微风吹起他的头发,即使如此,凌无月还是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凌无月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一个地方,可是他又觉得这里无比的熟悉。少年离他并不近,一直坐在树下没有向他走来的意思,可是凌无月还是听见了他的话语;“长夜即将过去……”
“无月!无月!快醒醒!”雷萌的声音把凌无月从梦中惊醒,凌无月马上从床上坐起来,拼命揉着眼睛,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萌一边披上衣服一边帮着凌无月收拾东西,这时凌无月才感觉到整个房子的震动。
“地……地震了?”凌无月惶恐地问雷萌。
“不是,这里已经暴露了,”雷萌看上去很气愤,“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现在有人在攻击这座房子,雷牙已经出去应付了。”
“好,好……”凌无月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冲出房间,迎面撞上从客厅里跑过的洛霖。雷萌左手拉着凌无月,右手拉着洛霖,向门口冲出去。房间在愈发猛烈地震动,凌无月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冲出房门,三个人看向房间晃动的方向,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机械型人造人在用自己的四条机械臂使劲攻击着房间的墙壁。这时人造人瞥见凌无月他们三个从门里出来。停下了对宅邸的攻击,转而面对他们三人,驾驶室窗户后面的面孔,让凌无月不寒而栗。
“恶心的小虫子,”人造人满脸厌恶地对着凌无月,“没想到你果然还活着啊,把我害成今天这幅样子,我已经忍不住想要把你碾成肉酱吃下去的欲望了!”
“你……你难道没死!!”凌无月惊恐地看着机窗后面那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之前在公园里袭击了凌无月和楚枫的“野犬”。只不过他已经不是人类之躯体,只能见到一个“野犬”的躯干镶嵌在巨大的机器内部,身上连接着数目众多的机械导管,而且一只眼睛也被机械眼所取代。
“怎么可能在碾死你这条虫子之前死掉?”“野犬”咬牙切齿地说,一边举起持枪的一条机械臂,“害我被改造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应该死几次才能够补偿我呢?”
雷萌站在前面护住瑟瑟发抖的凌无月和洛霖,这时雷牙从侧面冲过来,挡在“野犬”和三个魔族之间,红色的剑刃已然溢出杀意。“凌无月,你无需对他抱有自责,这样的渣滓,不值得怜悯。你带他们离开,这个家伙由我来解决。”雷牙背对着他们说。
“好。”雷萌坚定地说,转过身对凌无月和洛霖说,“快走,房子后面不远有一个地下仓库,我们从那里离开去H市。”
“可是你们的家……”凌无月被雷萌牵着,还是回头看着雷牙的背影,“那么多重要的事物还有回忆……”
“没关系的,”雷萌苦笑着说,“我们就是这样,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才能有更好的未来。快走,沉星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今早他和帽子先生一起去庄园附近了,我们应该可以遇见他们。”
“碍事,”“野犬”轻蔑地看着雷牙说,“别以为你的雕虫小技还能再让我退后一次,我劝你赶紧从本大爷眼前消失,别妨碍本大爷踩死那只小虫子。”
雷牙只是紧盯着他,并不说话,这让“野犬”更加恼怒。“找找你们可不容易,费了我不小的力气,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说着,“野犬”狞笑着将自己的脉冲枪对准了雷牙,“去死吧!”
雷牙张开护盾勉强防御着,他没想到被改造成人造人的“野犬”竟然获得了这么大的提升。“野犬”连连放出攻击,四条机械臂中一条拿着光刃挥砍,一条使用星核之力加持的脉冲枪,另外两条则手持火焰枪,雷牙有些无力招架。
“死吧!”“野犬”怒吼着,趁着雷牙防御失效的一刹那,一条机械臂抓住了雷牙,同时在极近的距离对雷牙释放出脉冲波,爆炸的火光随着机械的碎片爆裂开来。
“野犬”惊诧地看着眼前虽然头上和嘴角都在流血却再次站起来的雷牙,以及自己那条支离破碎的机械臂。
“赶上了。”雷牙身边一左一右出现了两个人影。正是他们刚才斩断了“野犬”的机械臂,让脉冲的方向偏离,救下了雷牙。雷牙分辨出他们是气球先生和之前承诺帮助他们的神秘黑衣魔族。
“这里交给我就好。”黑衣魔族对着雷牙和气球先生说,“你带他离开吧,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气球先生点点头,红色的光晕包围了气球先生和雷牙,他们逐渐消失在地面中。“我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后面就要靠你来照顾他们了。让他们去寻找吧,如同星辰流离于银河一般生活在各处的魔族之王吧。只有聚集起魔族之王们的力量,才有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在气球先生完全消失之前,黑衣的神秘魔族对气球先生说。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野犬”的机体颤抖着说,“为什么你们这些可耻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地阻挠我,为什么你们不能就这样死得干干净净,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近乎疯狂,猛冲向黑衣的魔族。
“你的愤怒,即使是存在理由的,也是足够可悲的。究竟谁才是可耻的东西,现在表现得明明白白吧。”黑衣的魔族冷冷地说,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长刀,伴随着蓝色的幽光,是机体爆炸的轰响,“野犬”狰狞的狂笑在火光中变成恐惧和痛苦,黑衣魔族转身收刀,“野犬”也跟着灰飞烟灭。
南三区 H市
“什么?!”帕瓦尔听到庄园的消息以后从椅子上站立起来,“赫里斯已经死了?”帕瓦尔是酒馆的常客,林塔旧时的朋友,由于其强大的力量和标志性的红色长发被当地的魔族称为“红色狮子”。
“……”林塔沉默着。其实之前赫里斯来到酒馆的时候林塔就已经知道这样的结局了。南三区魔族的动乱、狄克顿和银的到来、曾经银翼之王带领魔族崛起的地方,这一切注定了这里的魔族会被逼上绝路。
“可恨的人类!赫里斯毕竟以前接济过不少这里的魔族,如果没有赫里斯,南区的魔族恐怕早就无法延续下去了。”帕瓦尔几乎几乎因为愤怒而在捶桌子。
“帕瓦尔,之前我没有同意赫里斯把所有庄园里的魔族和物件转移到这里来,因为我觉得如果这么做,会让人类的视线聚焦在这里,这样一来所有为了这条最后的战线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但是现在我很后悔当时做的这个决定,或者说那之后不久我就后悔了。如果我们不争取主动权,那么人类永远都会是占据有利条件的一方。赫里斯庄园是这样,这里也会是这样。”
“我以为人类终究是不会对庄园动手的,毕竟赫里斯和人类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了。”
“现在情况不同了。”林塔看向狭窄的窗户的窗缝,“我们已经是被人类逼上绝路的兽群,他们觉得我们早已失去与之战斗的力量,急着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但是他们也许看不到我们积蓄已久的力量。”
“对,是时候站出来和人类拼个你死我活了。”帕瓦尔站起身,满眼抑制不住的怒火。
“从现在起,南三区魔族战线不再需要暗中组织力量了,召集所有的魔族,我们得尽快做好一切开战的准备。”
“不知道庄园里有没有逃过一劫的魔族,”帕瓦尔说,“他们也许可以形成一定的战力。”
“已经处理好了,”林塔对帕瓦尔说,“我说过其实之前我就有些后悔,我已经和庄园里其他的魔族取得了联系,估计这两天离开庄园的魔族就会陆续来到这里。”
“那真是太好了!”帕瓦尔高兴地说,“我这就去召集大家,今天就部署进一步的事宜。”
“嗯,时间紧迫,人类攻过来恐怕也没有多久了。”
说着,两个从未见过的魔族掀开门帘走进了酒馆。
“谁?”帕瓦尔担心刚才的对话被人类听到,警戒地看着刚刚进入的两人,发现他们是魔族后,才渐渐放松了警惕。
“请问这里的主人可是林塔先生?”身穿长袍、手持法杖的魔族问。
“是我。”林塔从桌子旁边站起来,看着这两个魔族说。
“能够找到你真是太好了,”刚才说话的魔族走上前来,林塔才借着微光看清他的样貌:白色的长发,红色的魔瞳,一身带有红色花纹的白袍,他身后的魔族则始终沉默着,穿黑色的风衣,黑色短发,蓝色魔瞳,手持深蓝色法杖,看他们的装束,林塔猜测他们应该是萨摩尔时期常见的元素系法师型魔族。“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蔚,这位是德西,我们刚刚从南三区南部的银翼神殿一带来到这里,听说你在组建南区魔族的战线,于是我们立刻赶来这里,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加入。”
“银翼神殿……”林塔想到神殿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成为废墟了,不禁疑惑为什么二人从那里而来。
“实际上,我们曾经是银翼之王,希尔的部下。”蔚笑着说。
林塔和帕瓦尔惊讶地看着两人。“银翼之王的部下!!!”林塔感到震惊,“银翼之王五年前就被打败了,人类自那时起对南三区的魔族穷追不舍,竟然还有他的部下能够幸免于难?”
“确实如此,林塔先生。但是我们背负着更加重要的使命,所以不能因此就消沉下去。几年来我们两个流离于南方的郊野,等待一个像银翼之王那样重新崛起的机会。”
“原来如此,”林塔走向蔚并上前拥抱,“欢迎你们的加入,这样,这条战线原本微乎其微的希望又增加了一些光亮。”
南三区骑士长宅邸
狄克顿粗略地看着路云递交的赫里斯庄园战役的报告书,不时地皱起眉头,但他仍然耐着性子把这份报告书浏览完了。
“这么说,已经确定了赫里斯的死亡了?”狄克顿轻轻将报告书放在一旁的办公桌上,脸上不带有任何表情。这时路云开始明白事情可能有些不妙,因为平时狄克顿会不失礼貌地微笑。
“是的,他们在庄园里布置了大量的炸弹和爆破魔法,应该是在开战前就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了,另外,除了赫里斯以外,现场总共得到十二名魔族的尸体,经过确认,他们大多是赫里斯庄园的仆人、还有一些赫里斯的常客……报告书里有写着。”
“这可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狄克顿对路说,“第一,魔族的残余分散在各处,我们必须暗中撒下大网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这种打草惊蛇的举动必定会激发他们的恐惧和反抗,引起不必要的骚动;第二,赫里斯这里的情报网络对我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现在虽然魔族断掉了这条网络的中枢,可是这也意味着我们无法得到它;第三,我不喜欢动用过多的武力,或者说更喜欢付出小的代价来换取更大的收益。赫里斯在这里的魔族中有不平常的地位,击杀赫里斯,付出的代价可能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期。”
“可是骑士长大人……只要赫里斯不死,南区的魔族就不会被彻底消灭……”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应该在未得到我的指示的情况下去做这种带有风险的行动。这绝不是我危言耸听,也不是我认为你抢占了功绩,你必须理解我的意思。”
“当然,骑士长大人,我可能确实有些冲动……”
“哎……”狄克顿叹了口气,“毕竟是一桩不可忽视的功绩,也没办法责备你。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做好下一步的工作。”
“我会全力配合,以弥补我的过失。”路对狄克顿承诺。
狄克顿打开身后悬挂的地图,向路云做进一步部署。“如今我已经将北部和东部的魔族扫荡干净,南方是荒废的土地,除了银翼神殿的废墟,已经很久没有发现魔族的踪迹,暂且忽略不计,而作为枢纽的中部的赫里斯庄园已经毁灭,这样一来剩下的魔族就只有一个去处了。”
狄克顿指指地图上南三区最西边H市的位置,用手圈出H市以西山脉的范围。“H市西边的山脉带那里易守难攻,必然是魔族要退守的地方。H市两面环山,一面是湖,入口只有一个,也就是说我们只能从东面的大道穿过H市到达西面的山区。魔族必须守住这个山区的隘口,如果他们成功抵御了这一次进攻,就有可能穿过H市来到南部,再向原来的银翼之王那样逐渐渗透在整个南三区。而如果他们战败,亦可以从山口那条唯一的路径穿过山脉进入南二区,脱离我们的控制。”
“不太可能进入南二区吧……”
“嗯,南二区的情况我也已经有所了解,但我们仍然不能断定魔族们的想法。”
“那我们接下来要准备什么呢?”
“我需要你组织一支以特苏兰骑士长为首的南三区最精锐的部队,准备向H市进发,将魔族一网打尽。同时我会继续清理中部到H市沿途的魔族,我们预计在十天内做好全部的进攻准备把兵力部署在H市周围。”
“是,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