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周傍晚有时会来到一幢小楼边,楼上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很喜欢吃糖葫芦,柳周每次买两个,两人一人一个就坐在窗台上一起舔着糖葫芦,柳周会给她讲许许多多的故事,小女孩母亲死的早,只有一个父亲,总是在忙,很少陪她,家里的下人都很怕父亲,不敢随便说话,小女孩每天只能趴着窗台看向外面,直到柳周拎着糖葫芦路过这里,抬头看到小姑娘,小姑娘眼睛盯着糖葫芦一动不动,柳周看了看糖葫芦,看了看小女孩,跃上小女孩的窗台,把糖葫芦递给了小姑娘,柳周在一边坐在窗台上,靠着窗楣看着小姑娘珍惜而满足的把糖葫芦一点点的吃掉。
从那以后柳周傍晚时就常来这里找小姑娘,两人吃着糖葫芦,柳周会一边给小姑娘讲故事,一边耐心的回答着小姑娘各种千奇百怪看似幼稚的问题。
这天傍晚小女孩两眼红红的两手托腮望着外面出神,柳周再一次跃上窗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把糖葫芦递给她:“怎么?不开心了?”
小姑娘喃喃的道:“柳周我好像做错事了。”柳周让小女孩叫他大哥哥,可小女孩坚持直接叫他名字,次数多了,柳周也就懒得纠正了。
柳周不以为然的道:“什么事跟我说说。”
小姑娘双眼噙着泪水对柳周道:“现在家里的下人全都换了,我一个都不认识,我问父亲,海棠姐姐,王婆婆他们去哪里了,我想念哄我睡觉的海棠姐姐,想念给我做饭吃王婆婆,可父亲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柳周你知道么,我现在除了你没有任何朋友了,你也会离我而去去很远的地方么?”
柳周仰起头看着头顶云彩不断变幻形状,散漫的道:“如果可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有一天你不在需要我,可我们最终都会一点点失去相伴的人,直到孤独的死去。”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突然轻声的道:“我今天看到父亲的右肩有一个红色的狼头,刚才缠着父亲陪我玩,不小心扯掉父亲的衣袖,我看到了父亲肩膀上趴着一个血红色的狼头,我被吓得大哭,父亲的脸色很吓人,盯着看了我很久,最后父亲还是抱起我轻声的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害怕,父亲盯着我看时侯,我突然觉得他好陌生。我父亲一直是疼爱我的,他虽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着我,但他总是给我买各种新奇的东西,我可以一直骑在他的脖子上,我不喜欢读书,画画,他也不勉强我,他从来都没有骂过我,但今天我能感觉到父亲不开心了,柳周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让父亲从新开心起来呢,我真的很害怕父亲会讨厌我。
柳周默默的听着小姑娘的絮絮叨叨,慢慢的转过头,从新打量着小姑娘,目光变得很奇怪,犹豫中带着些许悲伤。
小姑娘不知柳周目光中的含义,依然忧愁的继续开口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九月初九,每年九月初九父亲都会离开一段日子,我会很多天见不到他,柳周你要常来找我,那样我才不会害怕。”
柳周最后轻呼一口气,慢慢的道:“你父亲叫什么?”
小姑娘道:“唐含柏。”
柳周又道:“认识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柳周一定你记好了,不许忘,我叫唐宁,荒唐的唐,宁静的宁。”
柳周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我记住了,荒唐的唐,宁静的宁,唐宁,我帮你把头发束起来,像我一样。”
唐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柳周高高束起的头发,唐宁高兴的点点头。
一大一小的两人挨着肩膀坐在窗台上望向天边,两人的头发同时高高的束起,悠荡在空中,远处的天空,一抹血色的残阳,染红了整个天空。
南燕一直流传着一个句话,烽火巨寇狼烟大盗,说的是南燕境内排名第一的巨寇烽火寇和最神秘大盗团伙狼烟盗。
狼烟盗成员一直是个谜,世人只知道狼烟盗来去如风,活动范围甚广,手段凶残,每次作案从不留活口,湘郡大侠瞿五周曾放言要为民除害铲除狼烟盗,结果三天后全家一百二十余口被屠尽,无一活口,当年盛及一时的金枫楼,铁剑门均被狼烟盗灭门,所有值钱财物也被洗劫一空,金枫楼主的雀金扇被撕成一条条的钉在金枫楼主的手足之上,铁剑门主的寒铁重剑被生生折断扔在铁剑门主的尸体上。甚至靖远城游击将军曹远带兵三千仍被他们杀了出去,翌日曹远的人头就被挂在靖远城门。
只是最近十余年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狼烟盗再无消息,传闻被卫将军钟南朔率麾下无当飞军剿杀,也有传闻瀑雪山庄庄主枪王宋北寒单人独枪杀尽狼烟盗,不管如何,当年纵横一时的狼烟盗已逐渐被人遗忘。
但是柳周却知道狼烟盗依然活得很好,渠山匪二当家快剑余庆之就是狼烟盗的一员,世人对狼烟盗了解甚少,柳周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狼烟盗真正成员不过十五人,至少都是五品或五品以上的高手,每个人右肩都纹有一个血色狼头,柳周知道公子苏长安不可能放过身为狼烟盗的唐含柏,虽然这让唐宁失去父亲,但柳周别无选择,虽然公子对自己比较放纵,那时柳周知道公子的底线,他不会也不愿去触犯公子的底线。
唐含柏,饶县第一青楼月华楼的主人,为人长袖善舞,黑白两道都吃的开,月华楼立足饶县不过十余年就力压老牌青楼庆园春成为饶县商人,世家的新宠,唐含柏早年丧妻,近些年一直未娶,虽已人至中年但是风度翩翩,待人彬彬有礼,不知惹来多少少妇,少女的媚眼,
如果不是唐宁的无心之语,恐怕谁都不会知道他暗地里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烟盗。
院子里,二郎与柳周面对而立
柳周叹道:“一个小姑娘对我无条件的信任,把我当成她唯一的朋友,而我不仅从她这里得到了消息,还会杀死她唯一的亲人,二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耻。”
二郎沉默着,过了一会才道:“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你确实很不是人,你打算从我这得到什么呢,安慰你,说你是被迫的?以此减轻你的负罪感和愧疚感,还是告诉你杀了她父亲是为了她好?对不起就是对不起,无耻就是无耻,忏悔过了,就去做该做的事,杀该杀的人。”
柳周听罢翻翻白眼,嘴里嘟囔着什么,没等二郎听清,柳周已经飞快的倒退出去,一个跟头翻出了墙外。
承安街,苏宅
二郎道:“校事府和太平道暂时无异动,但可以预见的是他们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下次估计就是司马长青和上官佐亲自来了,还有积善堂最近动作很大,因为法能的死正在找一本丢失的账本。”
苏长安道:“暂且不去管他们,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司马长青和上官佐到来之前我们要把三家解决掉,找出藏在王家的人。”
二郎道:“承安街血案之后捕头肖火莫名暴毙,县丞王令书先是得了失心疯后来也莫名死掉,其后一年他哥哥王家家主王令简病逝,接下来的几年里,王家二房据说遭遇了某种诅咒,几年间接连有人暴毙,王家花重金请过高手也请过天师做法,但是都束手无策,至今只剩下王令书的小儿子王琦还活着,也是二房的一根独苗。另外狼烟盗一事意外的有了进展,六郎消息,月华楼的主人唐含柏疑似狼烟盗的一员,在此人左肩发现了狼烟盗特有的印记血色狼头。”
苏长安:“看来是有人针对王令书这一脉,但是这么多年杀光王令书一脉只留下他的小儿子,看来不只是为了复仇,一定是有人想找到王令书,或是从王令书那知道什么,才会如此作为。”
二郎恍然大悟:“公子是说王令书当年是假死,实则隐藏了起来,这么多年一点一点的杀掉王令书一脉的人就是为了逼迫他现身?”
苏长安点点头:“这样就说通了,当年杀范渔的人与想找王令书的人很可能是一个人,也就是渠山匪的二当家也是狼烟盗的余庆之,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只有找到他才知道。”
二郎苦笑:“此人当真可怕,隐藏这么多年就为了找到王令书,王令书眼看着家人一个一个惨死却依然选择隐忍,也算是个人物。”
苏长安叹了一声:“是啊,承安血案,渠山覆灭,范渔之死,王家诅咒现在都指向这个余庆之,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个余庆之当真不是易于之辈。现在王琦已成年,加上王家变故在即,双方的博弈很可能到了最后阶段,王令书是选择眼看着对方斩断最后一根成年的独苗,还是跳出来跟对方来个干脆的了断,很快就有结果了,我相信王令书即使活着这些年眼看着亲人一个个惨死,也定然过得生不如死。”
二郎道:“这段时间我会盯紧王家,唐含柏哪里每年的九月初九都会失踪几天,去向不明,很可能是每年的九月初九都是狼烟盗秘密聚会的日子。”
苏长安默念着:“唐含柏?九月初九?狼烟盗?我们,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