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早,临水巷梁婆子馄饨摊
陈归一夜没睡好,很远就看到慢条斯理吃着馄饨的苏长安,施礼坐下,苏长安示意陈归坐下:“梁婆的馄饨,这个时辰吃正好,这有香葱你自己放些。”陈归依言小心的吃着馄饨。
苏长安看着有些小心翼翼的陈归叹了口气:“有些事只是你身在其中看不清全貌,不要多想,我们是互相依靠的伙伴,也是共同战斗的同袍,陈好古说起来算我半个师傅,我也想替他报仇,但是只有你才能把计划实现,所以你不必这么小心。”
陈归深吸一口气:“先生手段通天,岂是陈归可以任意猜度的,接下来怎么做请先生明示就好。”
苏长安:“接下来三大家会扶持一个新的帮主,可能是姜东也可能是赵常炎或者丁渊,总之你是没可能的,你去清河赌坊找车山岳,跟他说找他主人,如果不见告诉他袁庆佐危矣,见到清河赌坊的主人只有一个目的,让他暗中支持你坐上射熊帮主之位,具体怎么说服他,你自己去把握,他现在也很需要你的帮助。”
陈归认真的听完苏长安的话:“袁庆佐的背后是清河赌坊?我观此人颇有正气,一直是钱斌手下第一高手,会有什么危险?”
苏长安缓缓的道:“此事说来话长,黄传英此人其实很有心计,三家对他也不是很放心,怕他暗中留下不利于三家的证据,于是昨晚收到黄传英的死讯后,三家家主便授意姜东和钱斌控制了黄传英的家眷,袁庆佐一时心软放走了黄传英的小妾和她两岁的儿子,姜东本就多疑,在这时候更是宁杀错不放过。”
陈归恍然大悟,苦笑了笑:“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先生,我能知道清河赌坊的主人是谁么?”
苏长安吃完馄饨擦了擦嘴,轻声道:“饶县县令陈放。”
清河赌坊在饶县也有十几年的历史,背景不详,在饶县也有些名气,与三大家的银月赌坊以及西楚人的红袖赌坊,并称为饶县三大赌坊,只是几个月前刚换了一个年轻的东家,名叫车山岳,人年轻办事却很是老练,表面上看是一个一团和气的年轻人,但是能掌管饶县三大赌坊之一这个年轻人自然不会如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和气,车山岳掌管赌坊开始,也有些人来闹事,甚至西门会的人也来过赌坊闹事,车山岳再赌坊内总是和和气气,仿佛一点脾气都没有,让赌坊的打手都有些看不起,但车山岳恭送那些人出了赌坊之后,那些人就再也没人见过,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令人意外的是西门会的门主关西门选择了保持沉默,仿佛那几个闹事的门下从不存在过一般,而两名对车山岳言语不敬,不服管教的打手也在没人见过,一样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人们这才从新认识这个一团和气的年轻人,笑面阎罗车山岳。
陈归只带了张平来到清河赌坊,张平再不是半个多月前那个瘦弱的青年,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着彭三金兄弟训练,虽然轻度很大,每次训练过后,张平总要吐个昏天黑地,但第二天还是最早的出现在校场上,而这半个月几次在生死间徘徊,从刀都拿不稳,到现在的拼命三郎,张平与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别,现在战堂除了陈归和彭三金没人敢跟张平一对一,就连彭三金那九个赤焰军精锐的兄弟也不想对上张平,因为只要有一口气,张平就不会认输,知道有一方彻底倒下他才会罢手,如果他赢了还好,如果输了第二天肯定还会再找你单练,所以现在战堂众在训练时都有意躲着张平,但另一方面张平在战堂也树立了自己的权威,战堂众逐渐的默认他是陈归,彭三金以外的战堂第三号人物。
陈归没费什么力气就见到了一团和气的车山岳,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对而立,两人仿佛是两个极端,陈归总是给人一种长刀出鞘杀气,往那一战就是生人勿进,而车山岳站在那则永远是那副微笑着带着一团和气的脸,仿佛如棉花一般任你拿捏,没一点脾气。
车山岳笑着对陈归道:“陈兄最近春风得意,饶县谁人不知,今天来我这,是要试试手气,这有些筹码,陈兄请便就是,输了算我清河赌坊的,赢了是陈兄你的,陈兄你看如此可好。”
陈归坐到桌子面前,拿起筹码仔细看了看,仍在桌子上,道:“我对这个没兴趣,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我要见清河赌坊背后的主人。”
车山岳笑容不变,悠悠的道:“不瞒陈兄说,我确实不是清河赌坊真正的主人,但万事均由我做主,陈兄有事但讲无妨。”
陈归盯着车山岳一字一字的道:“我要见陈大人,再晚些你们就等着给袁庆佐收尸吧。”
车山岳猛地站了起来,面容阴鸷的盯着陈归。
陈归依旧坐着,平静的看着车山岳。
车山岳突然又笑了起来,恢复了一团和气的样子,道:“是我小看了陈兄,陈兄在这稍等,我现在就去见主人,看主人如何定夺。”
陈归道:“好,我就在这间房里等你们,我能等,但我不知道袁庆佐还能等多久。”
车山岳低下头,想了想道:“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主人,但不能带你那个随从。”
陈归点点头:“好,我跟你去,还有外面那人叫张平,不是随从。”
车山岳意外的看了看陈归,道:“好,我记住了。”
陈归跟着车山岳从后门进入到县衙的后院,里面很安静,只有几个下人在打扫院子,看到陈归和车山岳来后扫了陈归和车山岳一眼,就继续默默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
车山岳让陈归等在门外,自己进了陈放的书房去通报。
陈放看到车山岳也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让你主动来这,可比登天还难,说吧什么事。”
车山岳施了一礼:“射熊帮有个堂主叫陈归想要见你。”
陈放低头喝了口茶,没插话,等着车山岳继续说下去。
车山岳继续道:“人就在外面院子里等着。”
陈放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道:“怎么个章程,你把它他领这来了?谁给你的胆子,枉你在燕京号称不动如山。”
车山岳尴尬的道:“他指名要见清河赌坊真正的主人陈大人你,还有他说晚了就让我们等着给袁庆佐收尸吧,我自然不敢怠慢只能带他来见你。”
陈放深吸一口气:“陈归这人之前名不见经传,想不到竟能识破我等布置。”
车山岳道:“陈归是近一个月忽然崛起,传闻射熊会夺魁,灭狂沙帮,败西门会,杀卢山匪都是此人所为,黄传英顺势设立战堂由陈归统领,按理说陈归应该是黄传英心腹,但是却有消息说黄传英对陈归也是甚为忌惮,一是陈归能力太强,二是陈归心机深沉,还有陈归此人与三大家公子有杀妻之仇却能卑躬屈膝换来活命,与赵常炎及丁渊也多有嫌隙。”
陈放笑道:“好,如此说来,此人活的到甚是精彩,是我小看了饶县的豪杰,去把陈归请进来吧。”
车山岳把陈归带了进来,陈放坐在椅子上,静静的打量着陈归,虽然面上带着一道吓人的刀疤,但陈归面容却并不显得狰狞,一身黑衣没有任何缀饰,整个人随意站在堂前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陈放点点头,对着一旁的车山岳笑道:“比下去了啊。”
车山岳怔了一下,看看陈归,看看自己,摇摇头笑笑不语。
陈放:“陈归对吧,你今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陈归:“草民乃一介武夫,有话就直说了,草民找大人有两件事,第一件王,康,贺三家在饶县盘踞多年,这么多年来饶县人只知有三家,不知有官府,陈归不才愿住大人一臂之力,铲除三家势力,还饶县一片青天。第二件袁庆佐私纵黄传英小妾及两岁的儿子已被姜东和钱斌察觉,生死就在眼前。”
陈放低头沉吟了一会,缓缓的道:“你要什么。”
陈归:“为射熊帮之主,报杀妻之仇。”
陈放:“好,我答应你,如果你能助我铲除三家救下袁庆佐,我必助你掌管射熊帮,报你杀妻之仇。”
陈归:“袁庆佐那交给我就好,但我要袁庆佐的配合。”
陈放想了想,将一个玉佩交给陈归:“这个玉佩是我的信物,袁庆佐看后就就会配合你行事,陈归,不瞒你说,山岳,庆佐都是我们三个从小就在一起,感情不同于一般主仆,如果你救不下来庆佐,请如实相告,我不想承受丧失挚友之痛。”
陈归施礼:“大人放心,但有差错,陈归提头来见。”
陈放点点头:“以后有事直接去找山岳,这次我先欠你个人情。”
陈归再施一礼,随车山岳退了出去。
陈归走后,陈放站在一副画卷面前,用指尖轻轻的婆娑着画卷,画上不是绝世美人,更不是奇骏山水,而是前任县令周国安所赠的一副饶县市井图,画并不算精致,甚至有些粗糙,确是陈放无比珍视之物,上面有唯唯诺诺的平民,有为生计辛苦奔波的商贩,有懵懂无知的孩童,有强颜欢笑的妇女,有纨绔当街纵马,有酷吏欺压百姓,有被流氓无赖欺压的老翁,这些人有的因为失去生计茫然无措,有的失去家人嚎啕大哭,有的因为习惯早已麻木不仁,而那些欺压弱小来获得快感的人显得犹为刺眼,面目狰狞,这幅画卷画出了饶县的礼乐崩坏,也画遍了饶县人的百态炎凉。